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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5 23:33:00

认识陈岩的那个下午,天空也下着雨。

不是后来那种要吞噬一切的暴雨,而是缠绵的,带着桂花香气的江南秋雨。我为了躲雨,跑进了街角那家小小的独立咖啡馆。他当时就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我点了单,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不想打扰这位看起来很忙的先生。

可缘分这种事,玄之又玄。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公司领导催一份紧急报表。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却发现因为系统更新,软件怎么也打不开。

就在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道温和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需要帮忙吗?”

我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

是他,那个在窗边敲键盘的男人。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和我点的美式咖啡的苦涩气味意外地和谐。

“我……我的软件打不开了,但是有个报表特别急。”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别急,我看看。”

他很自然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指在我电脑上操作了几下,那个折磨了我半个小时的软件界面就奇迹般地弹了出来。

“好了。”他轻声说。

我感激得无以复告,连声道谢,坚持要请他再喝一杯咖啡。

他没有拒绝,重新坐回我对面,我们便这样聊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叫陈岩,是一名自由摄影师兼旅行专栏作家。他刚刚从西藏回来,正在整理照片和稿件。他的谈吐风趣幽默,聊起旅途中的见闻时,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他说他见过纳木错最纯净的星空,攀登过冈仁波齐的朝圣路,也曾在珠峰大本营冻得瑟瑟发抖,只为等一个日出。

我被他描述的那些壮丽景象深深吸引,也为他身上那种自由不羁的灵魂而着迷。我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白领,生活像一张被精确规划好的表格,而陈岩,他就是表格之外那个最鲜活、最生动的变量。

雨停的时候,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成了我生命里的一道光,一道闯入我按部就班生活的光。

我们的爱情来得像一场龙卷风。认识的第二周,他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出现在我公司楼下,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大声说:“林未,做我女朋友吧,我想带你去看全世界的风景。”

我被那片灿烂的金色晃得睁不开眼,在同事们羡慕的起哄声中,我晕乎乎地点了头。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了新鲜和刺激。

他会带我逃离城市的钢筋水泥,去郊外的山野里露营,躺在帐篷里听风声和虫鸣;他会在凌晨四点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只为了去山顶看一场城市上空的日出;他会记得我每一个不经意间提起的喜好,然后在某个平凡的日子里,给我一个巨大的惊喜。

我的朋友圈里,充满了我们幸福的合影。背景是碧蓝的大海,是金黄的沙漠,是翠绿的草原。朋友们都说我捡到宝了,说陈岩是上天派来拯救我这颗“无趣灵魂”的天使。

我也曾一度这么认为。

陈岩的镜头里,我永远是最好看的。他总能捕捉到我最生动、最放松的瞬间。他说:“未未,你在我眼里,比任何风景都美。”

我沉溺在他编织的情网里,无法自拔。我甚至开始规划我们的未来,想象着有一天,我们可以拥有一个家,家里有一面巨大的照片墙,挂满我们走遍世界留下的足迹。

为了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陈岩策划了一场特别的旅行。

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尚未被完全开发的秘境——南麓山谷。那里有原始的森林,清澈的溪流,和壮观的瀑布。他说,要在那里,为我拍一组最美的照片,作为我们爱情一周年的纪念。

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我请了年假,准备了漂亮的裙子,像个即将踏上奇幻旅程的小女孩一样,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出发前,我最好的闺蜜周晴还开玩笑地提醒我:“林未,你可悠着点,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这种没开发的野山,安全吗?”

我当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笃定地说:“放心吧,有陈岩在呢。他经验那么丰富,跟着他,比在城市里还安全。”

周晴看着我被幸福包裹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那声叹息里,或许早已包含了某种我当时无法理解的预言。

是啊,有陈岩在呢。

可我忘了,骤雨来临的时候,再坚固的港湾,也可能在一瞬间,被冲得支离破碎。

南麓山谷的美,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们开着租来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山谷的入口。这里几乎没有人烟,只有一条被前人踩出的小径蜿蜒着伸向密林深处。

空气里满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溪水潺潺,鸟鸣清脆。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陈岩兴奋极了,他一手拉着我,一手举着他那台宝贝相机,不停地按动快门。

“未未,你看这里!光线太棒了!”

“快,站到那块石头上,背对我,做一个回眸的动作!”

“笑得再灿烂一点,对,就是这样!我的未未是天生的模特!”

我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按照他的指令,在溪水边,在古树下,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摆出各种姿势。虽然有些累,但看着他在取景器后专注而欣喜的眼神,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为我拍下的每一张照片,都美得像一幅画。画里的我,笑容明媚,眼神清澈,浑身都散发着被爱包围的幸福光芒。

我们沿着溪流一路向上,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他说的那个瀑布。

那是一道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倾泻而下的银色匹练,水声轰鸣,溅起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彩虹。瀑布下是一个深潭,水质清冽,可以看到潭底五彩的卵石。

“太美了!”我忍不住惊呼。

“我说过,要带你看全世界最美的风景。”陈岩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我们在瀑布边的空地上支起帐篷,拿出准备好的食物。简单的三明治和水果,在这样壮丽的景色下,也变得格外美味。

吃过午饭,陈岩又拉着我拍了很久的照片。直到我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收起相机。

下午的天气有些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聚集起大片的乌云,山谷里的风也大了起来,吹得树林沙沙作响。

我有些担心:“陈岩,天气好像不太好,我们要不要早点下山?”

陈岩抬头看了看天,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山里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一场壮观的雷阵雨,到时候还能拍到更有冲击力的照片。”

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雨充满了期待,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属于摄影师的狂热。

我虽然心有不安,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没有再坚持。

我以为他经验丰富,能判断一切。我以为他说的“没事”,就真的没事。

乌云越积越厚,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很快,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帐篷上。

风声,雨声,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雷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狂乱的交响曲。山谷里升起了浓重的白雾,能见度变得极低。

刚才还清澈见底的溪流,此刻已经变得浑浊而湍急,水位在不断上涨。

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陈岩,我们得走了!这里太危险了!”我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陈岩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脸上的轻松和狂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别怕,未未。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马上离开。”他一边安慰我,一边开始快速地收拾他的摄影器材。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机、镜头一个个装进那个硕大的、看起来就很专业的防水摄影包里,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把所有的器材都收好了,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我说:“快,把帐篷收了,我们得走了。”

雨越下越大,简直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我们俩在暴雨中手忙脚乱地收着帐篷,浑身都湿透了,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谷上方传来,紧接着,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震动。

“不好!是山洪!”陈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还没反应过来“山洪”是什么概念,就看到上游的溪流,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溪流了,那是一堵黄色的、咆哮着的墙,夹杂着泥沙、断木和石块,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们冲来!

“跑!快跑!”

陈岩嘶吼着,拉着我的手就往旁边的高处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迈动双腿。

可脚下的路因为暴雨变得湿滑无比,我穿着长裙,行动本就不便。慌乱之中,我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左脚脚踝处传来。

“啊!”我惨叫出声。

“未未!”陈岩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跑回来,想把我拉起来,但我根本站不住。我的左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稍微一动就疼得我眼前发黑。

“我……我的脚好像断了……”我带着哭腔说。

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那头洪水泥龙仿佛随时都会将我们吞噬。

陈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焦躁和……厌烦的表情。

是的,是厌烦。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种时候摔倒,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两个!”

我的心猛地一沉。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没有关心我的伤势,没有安慰我的恐惧,而是第一时间,对我进行了指责。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苍白地辩解着,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了满脸。

“行了,别哭了!”他粗暴地打断我,然后试图把我背起来。

可他自己也背着那个沉重的摄影包,在湿滑的地面上,背着一个成年人,根本走不快。

他踉跄了几步,就把我放了下来。

“不行,这样我们两个都跑不掉。”他喘着粗气,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洪水,眼神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解下了身上那个硕大的摄影包,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棵相对粗壮的树的树杈上,尽可能地把它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过头,再次试图把我背起来。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在他心里,那个装满了冰冷器材的包,比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更值得被优先安置。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洪水里的冰水浸透了,冷得刺骨。

洪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死神的嘶吼。

陈岩背着我,在泥泞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我的脚踝疼得钻心,每一次晃动都像有利刃在骨头上刮过。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

我能感觉到他的体力在迅速流失,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脚步也越来越慢。

“陈岩……要不……你把我放下吧……”我虚弱地说。

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更不想看到他因为我而陷入绝境。尽管他刚才的举动让我心寒,但在死亡面前,我还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闷着头,更加用力地往前冲。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些感动。我想,或许是我错怪他了。他只是太爱他的事业,太爱那些器材了。在生死关头,他还是选择了我。

可我这个天真的念头,很快就被现实击得粉碎。

我们跑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上,暂时脱离了洪水最直接的威胁。但雨还在下,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水汽中,我们根本分不清方向。

陈岩把我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他自己则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未未,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缓过气来,对我说道。

“你要去哪?”我警惕地问。

“我的相机还在下面!”他指着我们刚刚逃离的方向,语气急切,“那是我吃饭的家伙,里面还有我们这次拍的所有照片!我必须回去拿回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下面全是洪水!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尖叫起来。

“没事的,我刚才把它放在树上了,位置很高,洪水冲不到。我很快就回来。”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往回走。

“陈岩!”我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回来!为了那些破相机,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林未,你不懂。”他一字一句地说,“对于我来说,那些相机和照片,就跟我的命一样重要。甚至……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重的雨雾里。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石头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身体,脚踝的剧痛和心口的冰冷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说,那些东西,比他的命还重要。

那我呢?

我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个口口声声被他称为“比任何风景都美”的女朋友,在他的价值排序里,又算什么呢?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

那笑声在轰鸣的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凄厉。

我真是个傻瓜。

我一直以为他爱的是我,原来,他爱的只是镜头里那个被他精心塑造出来的、符合他审美标准的美丽符号。我只是他创作的素材,是他炫耀自己才华和生活方式的工具。

当这个工具变成了累赘,变成了会危及他“更重要”的东西的存在时,他便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舍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岩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或者,他拿到了他的宝贝相机后,就自己一个人,沿着更安全的路下山了。

我不敢想,也不愿想。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我浑身湿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失血、疼痛和寒冷,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绝望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就是我奋不顾身的爱情,这就是我托付了全部信任的男人。

他是我生命里的一场骤雨,来得轰轰烈烈,走得也如此干脆利落,只留给我一片狼藉和满身伤痕。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咖啡馆里对我温和微笑的男人。

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骤雨,终将停歇。

而我,也要从这场荒唐的梦里,醒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山洞里。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冲锋衣。身边燃着一堆篝火,火光跳跃,驱散了洞里的寒气和潮湿。

我的左脚脚踝被处理过,用削好的木板做了简单的固定,虽然依旧疼痛,但比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要好得多。

一个身影坐在火堆旁,正在用树枝拨弄着火焰。他背对着我,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你醒了?”

听到我这边的动静,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被风霜刻画过的脸,约莫三十多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深邃而沉静。

“是你救了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别动。”他按住我,“你脚踝骨折了,还发着低烧,需要休息。”

他的声音很沉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

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旁边的一个军用水壶,递给我:“喝点热水吧。”

水是温的,流进胃里,驱散了不少寒意。

我这才看清,我们所在的山洞不大,但很干燥。洞口被一些树枝和藤蔓遮挡着,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的声音。

“你是……?”我小声地问。

“我叫江川,是这里的护林员。”他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暴雨来之前我正在巡山,看到你们的帐篷,就觉得不对劲。等我赶到的时候,山洪已经下来了,只看到你一个人昏倒在石头上。”

他说得很平淡,但我知道过程一定惊心动魄。能在那样恐怖的山洪中把我救出来,他一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我……我男朋友呢?”我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问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江川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我没看到别人。”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在下游一点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被洪水冲上岸的摄影包。”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包……”

“很专业的防水包,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江川说着,指了指山洞的角落。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陈岩那个熟悉的、硕大的黑色摄影包,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完好无损。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原来,他成功了。

他冒着生命危险,回去拿到了他比命还重要的宝贝。

然后呢?

然后他就带着他的宝贝,一个人走了。把我这个脚踝骨折、发着高烧、随时可能死在荒山里的女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不,或许不是忘了。

是根本就不在乎。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哭的不是我可能差点死去,我哭的是我那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我哭的是我竟然爱了这样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男人整整一年,还把他当成全世界最好的宝贝。

江川没有劝我,只是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等我哭得累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沉稳:“先休息吧。等雨停了,我带你下山。”

“他会不会……出事了?”我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问道。我恨自己,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会为他找借口,甚至担心他的安危。

江川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从现场的痕迹看,他拿到包之后,是往另一个方向走的。那条路比我们现在的位置要高,也更安全。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下山了。”

他应该,已经下山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他转身离去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陈岩,你真行。

你让我看清了,什么叫人性凉薄。

也让我看清了,我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在山洞里,我和江川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检查我的伤势,或者处理一些他带来的草药。而我,则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 disillusionment 中,一句话也不想说。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重新照耀着这片被暴雨洗礼过的山谷。空气清新,但也处处透着劫后余生的狼藉。

江川用树枝和藤蔓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上去。

“路不好走,你忍着点。”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背起我,开始往山下走。

下山的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到处都是淤泥、倒塌的树木和滚落的石块,很多地方原来的路已经被完全冲毁了。

江川背着我,还要拿着一些必要的工具,走得异常艰难。我能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听到他沉重而有力的呼吸声。有好几次,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都凭借着惊人的力量和平衡感稳住了身形。

我趴在他的背上,这个陌生的、沉默的男人,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与陈岩那种浮于表面的、用甜言蜜语和浪漫举动堆砌起来的虚假安全感不同,江川的安全感,是刻在骨子里的。是那种在危难时刻,你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他,而不用担心被抛弃的,真正的可靠。

我们走了将近五个小时,才终于走出了那片原始山林,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破旧的绿色吉普车。

那是江川的车。

他把我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又驱车一个多小时,才把我送到了最近的县城医院。

经过检查,医生告诉我,我是左脚踝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另外,因为长时间淋雨和惊吓,我有轻微的肺炎。

江川帮我办好了一切入院手续,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为我忙前忙后,心里五味杂陈。

“江大哥,”我叫住他,“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举手之劳。”他打断我,把一张缴费单放在我的床头柜上,“你先安心养伤,钱的事不急。我还要回队里报告情况,就先走了。”

“等一下!”我急忙叫住他,“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报答你。”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一串手机号码。

我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把号码存在了手机里。

“还有,”他临走前,又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黑色的摄影包,“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看着那个包,那个陈岩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包,那个差点害死我的包,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

“江大哥,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

“帮我把它扔掉。扔到最远的垃圾场,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它。”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江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拎起那个沉重的包,转身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我拿出手机,开机。

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瞬间涌了进来。有我父母的,有闺蜜周晴的,还有……陈岩的。

我先给父母和周晴回了电话,报了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在山里遇到了暴雨,手机没信号,现在已经安全了,让他们不要担心。我没有提脚踝骨折的事,更没有提陈岩。

最后,我点开了陈岩的微信。

他从昨晚开始,给我发了几十条消息。

“未未,你怎么样了?看到消息快回我!”

“我下山了,马上就报警!救援队很快就上去!你千万要撑住!”

“未未,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我只是想去找人来救我们!”

“你放心,我们的照片一张都没少!等你好了我洗出来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未未,你怎么还不回消息?你别吓我!”

一条条看下来,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真是精彩的表演啊。

如果我真的死在了山上,这些消息,是不是就成了他深情款款、为救女友奔走呼号的最好证明?他甚至可以拿着我们那些“幸福”的照片,去讲述一个“为爱冒险,不幸痛失挚爱”的悲情故事,博取所有人的同情。

而我,林未,将永远成为他故事里那个美丽、脆弱、需要被他拯救却不幸遇难的女主角。

我冷笑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陈岩。

我按下了接听键,没有说话。

“未未!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我快急疯了!”电话那头,传来他焦急万分、演技逼真的声音。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表演。

“我报警了,救援队正在山上搜救!你坚持住,我马上就……”

“陈岩。”我轻轻地开口,打断了他。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你在哪?”

“我……我在山下的镇上,正在跟警察沟通救援方案!”他信誓旦旦地说。

“是吗?”我轻笑一声,“那你现在,立刻,马上,到县人民医院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用一种带着不确定和惊慌的语气问道:“你……你怎么会在医院?”

“托你的福,还活着。”我说,“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他会来的。

他必须来。

他需要把这场戏,演完。

而我,也需要一个舞台,来亲手撕碎他这张虚伪的面具。

陈岩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

不到二十分钟,他就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我的病房。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浑身湿漉漉的,衣服上沾满了泥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

一看到我,他就像一头失而复得的困兽,猛地扑到我的床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

“未未!太好了!你没事!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了那一切,我几乎要被他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给感动了。

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未未,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不是想丢下你,我是看你伤得那么重,雨又那么大,背着你我们两个都走不出去。我想着我必须先下山找人来救你,那才是最快的方法!我发誓,我心里想的都是你!”

“是吗?”我终于开口了,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那你的相机呢?你回去拿相机,也是为了救我?”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我……我那是……”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

“那是你的命,比你的命还重要,我记得。”我替他说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所以,为了你的‘命’,你可以把我这个随时会死的人,一个人丢在荒山野岭里。”

“不是的!未未,你误会了!”他急切地反驳,“那些照片里都是你!是我们的回忆!我不想让它们被洪水冲走!我也是为了我们啊!”

真是好一个“为了我们”。

我看着他这张英俊的、曾经让我无比着迷的脸,此刻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丑陋。

“陈岩,”我缓缓地抽回自己的手,“你知道吗?在我昏迷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跟别人说?”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会不会告诉他们,我们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但是不幸遇到了山洪。你为了救我,拼尽了全力,但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你会不会拿出那些你用命换回来的照片,告诉所有人,照片里的那个女孩,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会的。”我替他回答,“你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你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深情男人啊。你的故事会感动无数人,你的摄影作品会因为这个悲伤的故事而更具价值。而我,林未,只是你功成名就的道路上,一块完美的、悲情的垫脚石。”

“不……不是这样的……未未……”他终于崩溃了,声音颤抖着,试图再次抓住我的手。

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打他,也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第一次对他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嫌脏。”

他眼里的最后一丝侥E幸和伪装,在这一刻,被我彻底击碎了。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未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开始痛哭流涕,“我当时鬼迷心窍……我害怕……我承认我自私……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却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有些错误,可以被原谅。

但有些不行。

在生死面前,他做出了选择。那个选择,已经宣判了我们这段感情的死刑。

“陈岩。”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们结束了。”

“不!不要!”他猛地抬头,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想要抱住我,“我不同意!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厌恶地侧身躲开。

“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你自己,爱的是那个被你塑造成的、深情又自由的人设。”我冷冷地说,“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生命里,再也没有你这个人。”

“不……我不走……”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没有再理他,直接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护士就走了进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指着地上的陈岩,对护士说:“麻烦你,把这个人请出去。他在这里,严重影响我休息。”

护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失魂落魄的陈岩,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她叫来了保安,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还在哭喊着“未未,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的陈岩,强行拖了出去。

病房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场席卷我生命的骤雨,终于,停了。

雨过天晴,空气里有泥土的清新,也有新生的味道。

我知道,我的人生,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周晴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坐了四个小时的高铁赶了过来,看到我腿上打着的石膏,心疼得眼泪直流。

“你这个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一边骂我,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我削苹果。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气得直接把手里的苹果捏成了泥。

“我操!陈岩这个王八蛋!畜生!我要去杀了他!”周晴气得浑身发抖,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骂人。

我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算了,晴晴。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怎么能算了!他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

“是,我知道。”我平静地说,“但是,我已经把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删除了。以后,我的喜怒哀乐,都再也与他无关。”

周晴看着我平静的眼神,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在感情里有些优柔寡断的我,这次会如此决绝。

“未未,你……”

“我没事。”我笑了笑,那是我这几天来,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一场暴雨而已,把我淋湿了,也把我浇醒了。现在雨停了,天晴了,我也该晾干自己,重新上路了。”

出院那天,江川来接我。

他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车,话依旧不多,默默地帮我办好出院手续,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

路上,我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江大哥,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密码是你手机号的后六位。医药费,还有你救我的报酬,都在里面了。我知道这点钱可能无法衡量你的救命之恩,但……”

他没有接,只是专注地开着车,目视前方。

“我救你,不是为了钱。”他淡淡地说。

“我知道。但这是我必须做的。”我坚持把卡放在他旁边的置物格里,“你不收,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再拒绝。

车开到县城的高铁站,他停下车,帮我把行李拿下来。

“江大哥,谢谢你。”临别前,我再次郑重地向他道谢。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

“以后,别再跟那种人去冒险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回到我自己的城市,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销了年假,回去上班。同事们只知道我旅行时出了点意外,扭伤了脚,并没有人知道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

我删除了陈岩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我把朋友圈里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和动态,一条一条地,亲手删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南麓山谷那场 terrifying 的暴雨,想起他转身离去时那个冰冷的背影。

心还是会抽痛,但已经没有了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个月后,我的脚伤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行走了。

那天,我收到一个匿名的快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制作精美的摄影集。

封面,是南麓山谷的瀑布,彩虹横跨,美得如梦似幻。

我翻开影集,里面全是我。

溪水边的回眸,古树下的浅笑,草地上的奔跑……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我曾经最幸福、最不设防的样子。

影集的最后一页,是一张陈岩的独照。他站在瀑布前,背对着镜头,只留给我一个孤单的背影。

照片下面,有一行手写的字:

“未未,对不起。我弄丢了比风景和我自己都更重要的东西。——陈岩”

我看着那行字,面无表情。

我拿起那本厚重的、承载着我们所有“美好回忆”的影集,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没有一丝犹豫地,将它扔了进去。

“砰”的一声闷响。

就像是我亲手,为我们这段感情,盖上了棺材板。

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半年后,我因为工作出色,被公司提拔为部门主管。

我变得比以前更忙碌,也更强大。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来给我安全感,因为我自己,就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周晴说我像变了一个人,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柔弱,多了一种沉淀下来的从容和坚定。

她说:“未未,你现在这样,真好。”

我也觉得很好。

那场骤雨,虽然让我狼狈不堪,但也冲刷掉了我生命里的污泥和尘埃,让我看清了脚下的路,也让我长出了更坚韧的根。

那天,我因为一个项目,需要去邻市出差。

在高铁站的候车大厅里,我意外地,又看到了江川。

他穿着一身便服,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和半年前一样,沉默而可靠。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朝我走了过来。

“出差?”他问。

“嗯。”我笑着点了点头,“你呢?”

“休假,回家看看。”

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才知道他的老家,竟然就在我这次出差的城市。

检票的广播响起了。

我们是同一趟车。

更巧的是,我们的座位,就在一起。

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它会让你错付,也会让你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列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退去。

阳光透过车窗,暖暖地照在我的脸上。

我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他正安静地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突然想起了他把我从山洪中救出来后,在山洞里对我说的那句话。

“等雨停了,我带你下山。”

他做到了。

他不仅带我走出了那片危险的丛林,也像一道光,照亮了我走出那场情感暴雨后,泥泞不堪的路。

他才是我生命里,那场恰逢其时的雨。

不是骤雨,是春雨。

润物无声,却能让枯萎的心,重新发芽。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江大哥,等我出差结束,可以请你当我的向导,带我看看你的家乡吗?”

他很快就回复了。

只有一个字。

“好。”

我看着那个字,笑了。

我知道,这一次,我的世界,是真的要放晴了。

而那个叫陈岩的男人,他和他带来的那场骤雨,早已被风吹干,了无痕迹。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快到,就像我做了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了。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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