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导语】
生,是一场盛大的遇见。死,则是一场庄重的告别。但当这场告别,被恐惧与残缺所扭曲,连死亡本身都不得安宁时,会发生什么?在生与死的夹缝,阴与阳的边界,存在着一个由无尽怨念构成的世界——“恸哭回声”。这里的灵魂,被困在死亡瞬间的痛苦里,日复一日,永无解脱。他们不是恶鬼,只是忘记了自己原本样貌的可怜人。他们不需要超度,只需要有人为他们抚平创伤,找回最后的尊严。当现实中濒临破产的青年殡葬师方回,意外踏入这个世界,他带来的不是桃木剑与符咒,而是一双能为灵魂修容的手,和一句最质朴的信条:逝者为大。于是,恐怖的猎场,变成了肃穆的殿堂。尖叫的鬼怪,排起了长队,只为求他一次温柔的修补。这,是一个关于尊重与救赎的故事。
1 逆天改命
我叫方回,一个快要失业的殡葬师。
口袋里最后两个钢镚儿,掉在地上能砸出四个响。一个响是穷,一个响是叮当。
银行的催债短信又来了,红色的感叹号跟一排尖牙似的,死死咬着我最后那点儿体面。我把那台屏幕裂了纹的老手机扔在桌上,它不屈不挠地亮了起来,弹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游戏广告。
【还在为生活发愁吗?】
【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
【全沉浸式真人体验项目《恸哭回声》,高薪诚聘驻场工作人员,时薪过万,即刻上岗!】
广告的画风阴森森的,背景是座破城堡,天上咔嚓咔嚓地打着闪。我扯了扯嘴角,心说现在的骗子花样真多,都搞上恐怖风了。
我伸手想划掉它,那窗口跟块狗皮膏药,又弹了回来。这次,屏幕正中间就剩俩选项,字大得吓人。
【我要逆天改命】
【我甘于现状】
我瞅着“逆天改命”那四个字,又瞅了瞅桌角那沓厚得能垫桌脚的催款单。我爷留下的这家“往生堂”,风雨飘摇,眼看就要在我手上画个句号。
我拿起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悬着。几秒钟后,我点了下去。
反正,也没什么能再输的了。
指尖碰着屏幕那一瞬间,屋里的灯“啪”一下全灭了。一股怪力从手机里头钻出来,猛地把我往后一拽,像是被个看不见的大手给薅住了后脖领子。
再睁眼,我人已经趴在地上了。
地是冰凉冰凉的瓷砖,鼻子里灌满了福尔马林和铁锈混在一块儿的味儿。我抬头一看,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走廊,顶上挂着盏忽明忽暗的灯牌,上面写着两个血红的字:急诊。
坏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地儿,我熟。以前跟爷爷学手艺的时候,没少来医院的太平间。
可这地方,比我见过的任何太平间都破败,都瘆人。墙皮大块大块地往下掉,露出里头黑乎乎的砖。空气里头,除了那股子熟悉的味儿,还飘着一股子烧焦的糊味。
“滋啦……滋啦……”
我听见一阵怪响,像是湿木头在火里烧,又像是谁在用指甲挠铁皮。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往上看。
天花板上,趴着个东西。
那东西,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浑身上下黑得跟块焦炭似的,四肢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像个被烧坏的塑料模特。它没有头发,没有皮,只有一片焦黑,还在往下滴着黏糊糊的油。
它发现我了。
两点幽红的光,在它脑袋的位置亮起来,死死地盯着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腿肚子转筋,想跑,却一步也动不了。完了,我心想,这回真完了。说好的高薪诚聘,原来是高薪送命。
那焦炭鬼顺着墙,格挣挣地爬了下来,动作又快又诡异。它离我越来越近,那股子烧焦的味儿熏得我直犯恶心。
我闭上眼,准备等死。
可预想中的撕咬没来。
“噗通”一声闷响,像是谁跪下了。我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见那焦炭鬼,就跪在我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它那两点红光里,透着一股子……焦急?
它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个破风箱。它抬起一只烧得只剩骨架的手,哆哆嗦嗦地朝我递过来一个东西。
是个破布袋子,沉甸甸的,里头好像装着硬币,还发着幽幽的绿光。
然后,我听见了一句含糊不清,却带着哭腔的话。
“大……大师……求求你……给我……给我补个妆吧!”
我愣住了。
“我……我生前……是校草……不能……不能这么丑啊!”
焦炭鬼说着,两条腿一软,竟然开始嚎啕大哭。那哭声,比夜猫子叫还难听,震得我耳膜嗡嗡响。
我看着它递过来的那袋子“钱”,又看了看它那张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脑子彻底当机了。
我是谁?我在哪?
一个鬼,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求我给它化妆?
2 鬼魂美容师
我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逝者。有安详离去的,有意外身故的。每接一单活,爷爷都告诉我一句话:方回,记住,咱们这行是积德的。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走的时候,得体面。
可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客户,会是个鬼。还是个哭着喊着要做美容的鬼。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焦炭鬼,心里的害怕,慢慢被一种说不出的荒唐感给代替了。
“你……你说什么?”我嗓子干得冒烟。
“补妆……大师……求你……”焦炭鬼的声音里全是哀求,它指了指自己的脸,“太丑了……这样子……没脸见人……也没脸见鬼……”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你……是人是鬼?”
“是鬼。”它答得倒也干脆,“被困在这里好久了。每天……每天都要重复被烧死一次……好疼……好丑……”
我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广告里说的那个《恸哭回声》的世界。一个困着枉死鬼魂的地方。
可别的“玩家”进来,怕是都想着怎么打鬼升级吧?怎么到我这儿,画风就变成了这样?
我正想着,眼前忽然凭空浮现出一本书。一本线装的古书,封皮是灰色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往生册。
书页“哗啦”一下自己翻开了。
【客户登记】
姓名:林燃
性别:男
年龄:19
生平:某大学校草,阳光帅气,在一次实验室事故中因爆炸被活活烧死。
执念: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怨念极深,被困于“恸哭回声”中。
遗愿:恢复生前的样貌。
我看着这几行字,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他叫林燃。一个才19岁的年轻人。
“往生册”又翻了一页。
【往生行具(新手套装)】
安魂粉底:抚平灵魂的褶皱与伤痕。
塑灵针线:缝合灵魂的残缺与断裂。
涤怨净水:洗去灵魂沾染的怨气与尘埃。
(注:所有工具仅对灵体有效,不可被物理破坏。)
我的工具箱呢?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一个熟悉的硬壳箱子就躺在那儿。我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不再是我平时用的那些瓶瓶罐罐,而是三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瓶子和一套针线。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灵魂。职业操守压倒了恐惧。
“行。”我对他点点头,声音总算稳了些,“你别动,我帮你。”
我让林燃躺在走廊里一张还算干净的长椅上。那长椅冰得像块铁。
“逝者为大。”我轻声念叨了一句,这是爷爷教我的规矩,开工前必须说。
我拧开“涤怨净水”的瓶盖,一股清泉般的凉意流淌出来。我用棉花沾了些,轻轻擦拭他焦黑的“皮肤”。
说来也怪,那水一碰上去,他身上的焦黑就像墨迹遇到了清水,慢慢化开了,露出了底下半透明的、带着裂纹的灵魂形态。那些黏糊糊的油污和焦糊的碎屑,也跟着一点点消失。
林燃的身体不再发抖了。他安静地躺着,那两点红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接着,是“塑灵针线”。他的四肢扭曲得厉害,灵魂上布满了爆炸造成的撕裂伤。我拿起那根发光的针,穿上同样发光的线,开始为他缝合。
这活儿,我熟。爷爷说,好的入殓师,手得跟绣娘一样稳。每一针下去,都不能让逝者感觉到一丁点儿的牵扯。
我的手很稳。那针线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没有带起一丝涟le,反而像是在用光修补光。那些狰狞的裂口,在我手下一寸一寸地愈合。我把他扭曲的骨骼,一点点“掰”回原位,重新塑造出挺拔的形态。
最后,是“安魂粉底”。
我用指尖沾了一点点乳白色的膏体,那粉底入手温润,像玉一样。我轻轻地、均匀地涂抹在他修复好的脸上。
奇迹发生了。
那张本是残破不堪的脸,在我的涂抹下,渐渐显现出轮廓。高挺的鼻梁,分明的下颌线,薄薄的嘴唇……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模样,慢慢浮现出来。他的皮肤变得光洁,眉眼舒展,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我收工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躺在长椅上的林燃,不再是那个吓人的焦炭鬼。他就是一个睡梦中的英俊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嘴角还微微上扬。
他慢慢睁开眼。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幽红的凶光,而是清澈的,像一汪泉水。
他抬起手,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这是我?”他声音里带着颤抖。
走廊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映出了他的倒影,清晰无比。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半天,然后,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但这次,不是嚎啕大哭。
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大师。真的……谢谢你。”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能……安心走了。”他微笑着说。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化作了一片温暖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盘旋着飞向走廊的尽头,然后消失不见。
他留下的那个破布袋子,还放在地上。同时,我脑子里的“往生册”又响了一下。
【功德结算】
客户:林燃
满意度:五星 ★★★★★
修复难度:三星 ★★★
获得功德点:80点。
【功-德商城】
1点功德 = 1000元现实货币。是否兑换?
我看着那个兑换选项,心脏砰砰直跳。我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全部兑换”。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口袋里的老手机震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银行到账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x月xx日xx:xx收入80000.00元,当前余额80000.00元。】
我看着那串零,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
八万。
我把爷爷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也就欠了银行这么多。
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往生册”上又浮现出一行字:
【新手任务完成。往生堂(阴间分部)已自动选址,请即刻前往开张。】
3 阴间美容院
往生堂(阴间分部)的地址,选得相当有“品味”。
它坐落在一片荒凉的墓地中央,是一座独立的、哥特风格的小教堂。教堂破破烂烂的,彩色玻璃碎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风一吹,发出呜呜的怪叫,跟谁在里头哭似的。
教堂门口,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子插在土里,上面用一种像是血迹的颜料写着三个字:往生堂。
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头比我想象的要好。虽然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但基本的陈设都还在。一排排长椅,一个高高的布道台,正好可以当我的工作台。
我把工具箱放在布道台上,心里踏实了不少。
有了给林燃“补妆”的经验,我现在不怎么怕了。甚至,还有点儿小小的期待。这地方虽然吓人,但来钱快啊。一单生意就还清了我的债,这在阳间,我得干上一年。
我正琢磨着怎么招揽下一单生意,教堂的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湿漉漉的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飘了进来。
她的头发像一团海草,纠结在一起,还往下滴着水。脸色是长时间泡在水里那种青白色,嘴唇发紫。她走路没声音,脚不沾地,所过之处,留下一串湿漉漉的水印。
是个水鬼。
她在我面前停下,一双眼睛空洞洞的,直勾勾地看着我。
“你……是那位大师?”她的声音也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含混不清。
我点点头:“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肿胀发白的手,“我想……把手上的泡痕修掉。还有我的脸……太肿了。”
我脑子里的“往生堂”立刻有了反应。
【客户登记】
姓名:白露
性别:女
年龄:26
生平:舞蹈演员,因感情问题投河自尽。
执念:生前最珍视自己的一双手和姣好的面容,无法接受死后浮肿的样子。
遗愿:恢复原本纤细的手指和清秀的脸庞。
“没问题。”我让她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小事一桩。”
我拿出我的“往生行具”,先用“涤怨净水”为她清洗。水汽蒸腾,她身上的怨气和水腥味都淡了不少。
然后,我开始处理她那双浮肿的手。这需要耐心和技巧。我用一种特殊的手法,顺着她灵魂的纹路,轻轻按压、疏导。这就像给气球放气,但又得保证“气球”的形状完好。
在我的处理下,她那双肿得跟馒头似的手,慢慢消了肿,恢复了纤细修长的模样。指节分明,指甲圆润,那真是一双属于舞蹈家的手。
处理完手,我又开始为她修容。消肿,提拉,让五官恢复立体感。最后,用“安魂粉底”为她定妆,遮盖住皮肤上的青白。
整个过程,她都安安静静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等我收工时,她还是那个白裙女子,但已经完全变了样。她不再是那个吓人的水鬼,而是一位气质清冷的芭蕾舞者。面容清秀,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在台下静静地等待着上场。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然后,对着我,行了一个非常优美的屈膝礼。
“谢谢您。”她轻声说,“我终于可以……跳完最后一支舞了。”
她转身,在教堂中央的空地上,踮起脚尖,开始旋转。没有音乐,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和美感。那是我见过最孤独,也最美丽的舞蹈。
一曲舞毕,她的身影也化作了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功德结算】
客户:白露
满意度:五星 ★★★★★
修复难度:二星 ★★
获得功德点:60点。
我立刻兑换了六万块钱。手机又震了一下。看着银行卡里暴涨的余额,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还没等我高兴完,教堂门口,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这次来的,不止一个。
一个脖子歪向一边,手里还拎着自己脑袋的西装男人。一个半边身子都被压扁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学生。还有一个浑身插满玻璃碴子,像个刺猬的女人……
他们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探进头来,怯生生地看着我。
那个拎着自己脑袋的西装男,把脑袋安在脖子上,扶正了,清了清嗓子,客气地问:“请问……这里是……是给鬼化妆的地方吗?”
我看着教堂门口越聚越多的“人”,他们形态各异,死状万千,但眼神里都带着同一种东西:期盼。
我深吸一口气,站到布道台上,朗声说道:“没错。往生堂今日开业!提供遗容修复、灵魂缝补、怨气清洗一条龙服务!”
我顿了顿,想起了我自己的规矩,又补充了一句:“逝者为大,请排队。”
教堂外,那些形态恐怖的鬼魂们,听到这句话,竟然真的在门口歪歪扭扭地排成了一条长队。
我的阴间美容院,就这么开张了。
4 鬼王排队
我的生意,火了。
在“恸哭回声”这个鬼地方,消息传得比风还快。林燃和白露的事,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听说了吗?墓地那边的破教堂,来了个活人大师!”
“什么大师?能让人变好看!”
“真的假的?我这脸被车轮子碾过,还能修?”
“能!听说那个烧成炭的林校草,现在又跟生前一样帅了!”
于是,我的“往生堂”门口,队伍越排越长。从教堂门口,一直延伸到墓地外面,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吊死鬼、车祸鬼、枪击鬼、跳楼鬼……简直就是一场“枉死鬼博览会”。
我忙得脚不沾地。
每天一“开门”,就有客户飘进来。我把布道台当成了我的手术台,长椅是等候区。
“下一个!”
一个脑袋上插着把斧头的壮汉飘了进来。
“大师,我这……能给取下来不?太影响我形象了,我生前可是我们村的屠夫,讲究个威风。”
“小问题。”我让他坐好,用特制的手法,巧劲一使,“啵”的一声,就把那柄半透明的斧头给拔了出来。再用“塑灵针线”给他缝好伤口,抹上“安魂粉底”。一个威风凛凛的屠夫又回来了。
他千恩万谢地走了,化作光点。我的功德点又涨了一截。
“下一个!”
一个舌头伸得老长,眼睛都快凸出来的吊死鬼飘了进来。
“大师……我这舌头……能塞回去吗?说话漏风。”
“躺好。”我托住他的下巴,像做复位手术一样,慢慢地,把他的舌头和错位的颈骨给推了回去。
他的遗愿很简单,就是想再说一句完整的话。当他清晰地说出“谢谢”两个字时,满意地消散了。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工作。登记、清洗、修复、送别。我见的鬼比活人还多,听到的故事也千奇百怪。每一个鬼魂背后,都有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
我开始给他们分类。简单的修复,收个三五十功德点。难度大的,比如被炸得四分五裂需要重新“拼”起来的,能收到上百。
我的“往生册”也升级了。除了基础工具,还解锁了一些新玩意儿。比如“忆容镜”,能照出鬼魂生前最美的样子,方便我参照。还有“静心香”,点燃后能让狂躁的鬼魂平静下来。
我的银行卡余额,也从五位数,一路飙升到了七位数。我甚至开始盘算,等回到阳间,就把爷爷的殡仪馆重新装修一下,搞成全国连锁。
这天,我刚送走一个被淹死的船长,累得想歇口气。教堂的门,却被人“哐”的一声,粗暴地踹开了。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刺得我眼睛发疼。
门口站着几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上面流淌着电光。他们跟这个阴森的世界格格不入。
为首的一个男人,个子很高,理着个板寸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傲慢和不屑。他扫了一眼我这简陋的“工作室”,又看了看在门口排队,被吓得瑟瑟发抖的鬼魂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说是谁在破坏游戏平衡,原来是你这么个神棍。”他开口了,声音很大,“在这儿跟一帮NPC玩过家家,有意思吗?”
我皱了皱眉。我听排队的鬼魂们说过,这个世界里,除了他们,还有一种叫“玩家”的活人。他们以猎杀鬼魂为乐,称之为“净化”,可以获得积分和奖励。
看来,就是眼前这帮人了。
“我不知道什么游戏不游戏。”我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工作?”那个叫“雷动”的领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给我们刷分的‘怪’,一个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让他们消失?你断了我们的财路,知道吗!”
他身后的一个队员举起手里的电击枪,对准队伍里一个断了头、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鬼魂,狞笑着说:“老大,别跟他废话!这小东西看起来能值不少分!”
那小女孩吓得魂体都开始闪烁,抱紧了怀里的娃娃,发出呜咽声。
雷动的笑容更冷了:“看到了吗?这才叫‘玩游戏’。你那种,叫圣母病,得治。”
他身后那人说着,就要扣动扳机。
5 鬼魂军团
那道刺眼的电光,眼看就要打在小女孩鬼魂的身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
我从布道台后面一步跨出去,张开双臂,挡在了那个小女孩身前。
我不是什么英雄,身上也没有半点超能力。我就是个普通人,一个靠手艺吃饭的殡葬师。我的身体,挡不住那道看起来威力十足的电光。
但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这个断了头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把她的“挂号费”——一颗从她妈妈送的项链上掉下来的,发着微光的珍珠——放在了我的工作台上。
她现在,是我的客户了。
雷动和他手下的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肉身去挡。
“你疯了?”雷动眉头紧锁,“为一个NPC,你不要命了?”
“她不是NPC。”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客户。在我完成服务前,谁也不能动她。”
这是我爷爷刻在我骨子里的信条。只要逝者躺在了我的工作台上,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我忙完。不管这个逝者,是人,还是鬼。
“客户?”雷动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笑话,他身后的队员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雷哥,这小子脑子有问题吧?跟一堆数据讲职业操守?”
“我看他是入戏太深,分不清游戏和现实了。”
雷动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嘲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神像在看一个珍稀动物。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服务’。”他朝那个拿枪的队员使了个眼色,“给他点颜色瞧瞧,别打死了,打残就行。让他知道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谁说了算。”
那个队员狞笑着,再次举起了枪。这次,枪口对准了我的腿。
我身子绷得紧紧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女孩鬼魂在瑟瑟发抖。我没办法,只能赌一把。赌他们,还当我是个“活人”,不敢真的下死手。
“住手!”
就在那队员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一声暴喝从教堂门口传来。
这声音洪亮有力,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鬼魂该有的动静。
雷动他们循声望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只见教堂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为首的,正是前几天被我修复好的那个屠夫壮汉。他现在容光焕发,手里没拿斧头,但那股子彪悍的气势还在。他身后,是那个被我接好脖子的吊死鬼,还有那个被我取出玻璃碴子的女人,以及更多更多,被我修复过容貌的鬼魂。
他们不再是之前那副或可怜、或恐怖的模样。他们一个个都恢复了生前的体面,虽然还是半透明的魂体,但站在一起,气势惊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最前方,一个穿着白衬衫,帅得不像话的年轻鬼魂。
是林燃。那个焦炭鬼校草。
他不是已经化作光点消散了吗?
他看着我,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阳光。然后,他转向雷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冰冷。
“你们要动他,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林燃的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雷动眯起了眼睛,他显然认出了林燃。游戏里有图鉴,这种恢复了本来面目的“精英怪”,资料上应该有记载。
“一个已经被‘净化’的灵魂,怎么会回来?”雷动有些难以置信。
“我们不是被‘净化’,是得到了安息。”说话的是那个舞蹈家白露,她也站在人群里,气质清冷如月,“但我们感知到,大师有危险。所以,我们回来了。”
雷动和他的人脸色变了。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盘散沙、任人宰割的“小怪”,而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并且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鬼魂军团”。
工作室外,那条长长的队伍,此刻也骚动起来。那些奇形怪状的鬼魂们,都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盯着雷动一行人。
整个教堂,被围得水泄不通。
6 守护大师
雷动和他那帮“猎鬼小队”的人,显然没见过这阵仗。
在他们的认知里,鬼魂就是移动的积分,见了他们,除了尖叫逃跑,就是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送死。
像现在这样,被成百上千的鬼魂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而且这些鬼魂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守护,这还是头一遭。
“搞什么名堂?”雷动的一个手下小声嘀咕,“这些NPC,都造反了?”
雷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紧盯着站在最前面的林燃和白露,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你们这些已经‘解脱’的灵魂,回来做什么?”雷动冷冷地问,“不怕魂飞魄散吗?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的武器,对你们有双倍伤害。”
林燃向前走了一步,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怨气,而是一种纯粹的、强大的灵魂能量。
“我们回来,不是为了战斗。”林燃说,他的目光越过雷动,落在我身上,“我们只是为了保护唯一一个,把我们当‘人’看的大师。”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的鬼魂们都发出了低低的附和声。
“对!保护大师!”
“谁敢动大师,我们跟他拼了!”
“我这条命……哦不,我这个鬼,就是大师救的!”
那个拎着自己脑袋的西装男,把脑袋夹在胳肢窝里,义愤填膺地说:“我排了三天的队,眼看就到我了,你们要敢耽误我做美容,我……我用我脑袋砸死你们!”
我听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我挡在小女孩身前,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对她说:“别怕,叔叔在呢。”
小女孩的魂体不抖了,她从我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外面这群“奇形怪状”的叔叔阿姨。
雷动显然被这股同仇敌忾的气势给镇住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真要动起手来,他们这几个人,不够这群鬼魂塞牙缝的。
但他面子上挂不住。
“行,今天算你们人多。”雷动咬着牙说,“但你给我记住,”他指着我,“你叫方回是吧?你破坏了这里的规矩。你和这群‘怪’厮混在一起,迟早没有好下场。”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他的人,从鬼魂们让开的一条小道里,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一走,教堂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松懈下来。
鬼魂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我。
“大师,您没事吧?”屠夫壮汉瓮声瓮气地问。
“吓死我了,还以为他们真敢动手。”那个被取掉玻璃碴子的女人拍着胸口说。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转向林燃和白露,疑惑地问:“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白露微笑着解释:“我们是解脱了执念,但并没有立刻‘往生’。我们的灵魂会暂时留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地带,直到功德圆满。当感觉到您有危险时,我们体内的那份‘安宁’指引我们回到了这里。”
林燃也点点头:“是您给了我们体面的终点,我们自然不能看着有人来砸您的场子。”
我看着他们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这群虽然长得奇奇怪怪,但此刻却无比团结的鬼魂们,心里那点因为面对雷动而产生的紧张和后怕,全都不见了。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在做一门生意。用我的手艺,换取他们的“冥币”,再换成我需要的钱。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做的,远不止是生意。
我修复的,不仅仅是他们残破的容貌,更是他们被践踏的尊严。我建立的,也不仅仅是一个阴间的美容院,更是一个能让他们在痛苦轮回中,找到片刻安宁和尊重的港湾。
我冲着所有鬼魂,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
7 鬼王修容
雷动那帮人吃了瘪,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捣乱了。
我的“往生堂”又恢复了正常的营业秩序。
不过,经过这次事件,教堂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以前,鬼魂们排队等候,大多是沉默的,彼此之间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郁和怨气。
现在,他们开始交谈了。
“哎,兄弟,你这是怎么没的?”一个胸口有个大洞的鬼,问旁边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
“别提了,工地事故。你呢?”
“我?我跟人赌气,一口气喝了三斤白酒,酒精中毒了。你看我这脸色,现在还是紫的。一会儿得让大师给我好好调调色。”
“大师手艺是真好!你看林燃,现在帅得,啧啧,比生前还精神。”
他们口中的林燃,现在成了我的“大堂经理”。
他没有再离开,而是主动留下来帮忙。他负责维持秩序,给新来的鬼魂讲解“服务流程”,安抚那些因为怨气太重而情绪不稳的客户。
白露则成了我的“首席形象顾问”。有些爱美的女鬼,在修复完之后,还会找她咨询一下,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质”。
屠夫壮汉和几个身强力壮的鬼魂,自发组成了“保安队”,在教堂外围巡逻,防止再有不长眼的“玩家”来捣乱。
我的小破教堂,现在俨然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组织严密的“灵魂疗养中心”。
我依旧在我的工作台前忙碌着。
那个断了头的小女孩,我终于有时间为她服务了。
她叫小雅,生前是个很有天赋的小舞蹈家。在一场车祸中,身首异处。她的执念,就是想让妈妈再看她跳一次完整的《天鹅湖》。
“别担心,一点小伤。”我一边用“塑灵针线”为她缝合脖子,一边轻声安慰她,“叔叔的手艺,能让你的脖子像天鹅一样优美。跳舞的时候,一定会更好看。”
小雅很乖,不哭不闹。等我为她修复完毕,又用“安魂粉底”遮盖掉所有伤痕后,她变成了一个穿着洁白舞裙、梳着可爱丸子头的漂亮小姑娘。
她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开心地转了个圈。
“谢谢叔叔!”
她化作光点消失前,留下的那颗珍珠,在“往生册”上结算了150点功德。这是我收到的单笔最高额。看来,修复难度和客户的执念强度,是直接挂钩的。
生意越来越好,我的技术也越来越精湛。甚至有些损毁得特别严重的,比如被炸成一堆碎片的,我都能在“忆容镜”的帮助下,把他们一点点拼凑复原。
我的名声,在“恸哭回声”里彻底传开了。
现在,来我这儿的,不仅仅是普通的鬼魂。
一天晚上,我刚送走最后一个客户,准备“下班”。教堂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阴气,从门外涌了进来。教堂里点着的“静心香”,火焰都被压得矮了一截。
外面的“保安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我心里一紧,站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古代的黑色王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头戴一顶平天冠,面容威严,不怒自威。只是,他的左边半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布满了狰狞的黑色纹路,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巴。
他一进来,整个教堂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我脑子里的“往生册”疯狂地震动起来,书页上浮现出几个血红的大字。
【高危警告!检测到鬼王级灵体!】
鬼王?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光是站在这里,散发出的压迫感,就比雷动那帮人强上百倍。
我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没想到,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开口了。
“你,就是那个方回?”
我点点头:“是我。”
他盯着我,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色的、雕刻着龙纹的玉佩,放在了我的工作台上。那玉佩上散发出的阴气,比我之前收到的所有“冥币”加起来都浓郁。
“孤,听闻你手艺通天。”他指了指自己那半张被毁的脸,“这个,可有办法修复?”
我愣住了。
连鬼王,都跑来排队求我修容了?
8 恸哭之心
鬼王排队求修容。
这事要是说出去,估计整个“恸哭回声”都得炸锅。
我看着眼前这位自称为“孤”的鬼王,又看了看工作台上那块阴气逼人的龙纹黑玉,心里盘算开了。
这可是个大活儿。
“往生册”上的警告还在闪烁,提醒我眼前这位客户的危险性。但同时,另一行小字也浮现了出来。
【特殊客户:九幽鬼王】
生平:???(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死因:???(权限不足,无法查看)
执念:修复王之威仪,平定鬼域内乱。
遗愿:恢复被“灭魂咒”所伤的容貌。
平定鬼域内乱?我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我定了定神,抬头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不过,修复难度很高,收费……自然也贵。”
我得先探探他的底。
九幽鬼王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你能修复孤的脸,整个鬼域的宝库,任你挑选。”
好家伙,口气真大。
“修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我说。
“说。”
“我这里的规矩,不能坏。不管你是谁,都得按我的流程来。”我指了指旁边的一张长椅,“先去那儿坐着,我需要做些准备。”
我得让他明白,在我这一亩三分地,我才是老大。我是服务方,他是客户。
九幽鬼王愣了一下,似乎从没被人这么指使过。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但看了看自己被毁的半张脸,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依言走过去,坐下了。
他往那长椅上一坐,整个破教堂都仿佛变成了一座森严的宫殿。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做准备。对付这种级别的客户,普通的“安魂粉底”和“塑灵针线”怕是不够用。
我打开“往生册”,翻到“功德商城”那一页。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我的功德点已经攒下了好几万。我咬咬牙,花了一大笔“巨款”,兑换了几样高级货。
【九转还阳露】:可重塑灵体根基,祛除最恶毒的诅咒。
【天人丝】:比“塑灵针线”更坚韧百倍的材料,可缝合濒临溃散的灵魂。
【琉璃玉膏】:顶级“安魂粉底”,能让修复后的灵魂散发出宝光,坚不可摧。
东西一到手,我心里顿时有了底。
我走到九幽鬼王面前,示意他躺在我的工作台上。
他很配合。当我让他躺下时,他便躺下。当我让他闭眼时,他便闭眼。那样子,不像个威震一方的鬼王,倒像个乖乖听话的病人。
我先用沾了“九转还阳露”的棉花,轻轻擦拭他脸上的黑色咒文。
“滋啦——”
一声轻响,如同滚油碰到了冷水。一股黑烟从他脸上冒了出来,带着刺鼻的恶臭。鬼王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看来这“灭魂咒”相当霸道。
我不敢大意,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擦拭着。每擦掉一丝咒文,鬼王脸上的皮肤就恢复一分光洁。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
等我把所有咒文都清除干净,鬼王的半张脸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上面布满了被诅咒腐蚀出的细小裂纹,像一件碎裂的瓷器。
接下来,是缝合。
我用“天人丝”穿针,开始为他修复那些裂纹。我的手法快如闪电,又轻如鸿毛。那根发光的针,在他脸上飞舞,将一道道裂痕完美地缝合起来,不留一丝痕迹。
最后一步,是定妆。
我挖出一小块“琉璃玉膏”,用指尖的温度将其化开,均匀地涂抹在他整张脸上。
那玉膏一上脸,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鬼王原本威严但略显阴鸷的面容,竟然透出了一层柔和的宝光。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威严依旧,但多了一分神圣感,少了一分戾气。
我收工的时候,累出了一身汗。
鬼王缓缓睁开眼。
教堂那面破碎的彩色玻璃上,映出了他此刻的容貌。一张完美无瑕、俊美威严的脸,双目如星,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从工作台上坐起,对着我,微微颔首。
“你的手艺,很好。”他说,“孤,欠你一个人情。”
说完,他把那块龙纹黑玉推到我面前,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我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
“之前雷动那帮‘玩家’,是怎么回事?”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他们为什么能在这个世界里横行无忌?”
九幽鬼王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是‘天外之人’,受此界规则的某种庇佑,寻常鬼魂伤不了他们。而且,他们一直在寻找‘恸哭之心’,想要摧毁它。”
“恸哭之心?”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这个世界的根源。”鬼王沉声说,“也是所有鬼魂痛苦的源头。它在,怨念就在。它毁,此界便会崩塌。我们想平息它,而那些玩家,想毁灭它。”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深邃:“方回,你的出现,是个变数。或许,你才是能解决这一切的人。”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看着桌上那块黑玉,又想起鬼王的话,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9 悲鸣之渊
九幽鬼王走了,留下了一堆谜团和一个大麻烦。
“恸哭之心”。
这个词,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林燃和白露也走了过来,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显然,他们也听到了我和鬼王的对话。
“大师,您别听那鬼王胡说。”林燃皱着眉说,“‘恸哭之心’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就在核心区的‘悲鸣之渊’里。所有鬼魂的怨气都从那里来。靠近它,就会被无尽的悲伤和痛苦吞噬,连鬼王都不敢轻易涉足。”
白露也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恐惧:“传说,‘恸哭之心’每次跳动,整个世界就会有无数灵魂被撕碎。我们这些能保持神智的,都是离得远的。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很危险。”
他们都劝我,不要去招惹那个鬼东西。安安稳稳地开我的美容院,积攒功德,等时机成熟了,自然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鬼王说,玩家们在找它,想摧毁它。如果“恸哭之心”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根源,一旦被毁,这里所有的鬼魂,包括林燃、白露,还有外面排队的那一大群“客户”,会怎么样?
是跟着一起灰飞烟灭,还是得到真正的解脱?
我不敢赌。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边继续给鬼魂们修容,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恸哭之心”的消息。
得到的信息都大同小异。危险,恐怖,是痛苦的根源。
同时,我也从一些新来的鬼魂口中,听到了关于“玩家”们的消息。
“那些穿黑衣服的活人,最近跟疯了一样!”一个刚被我修复好的断臂鬼魂心有余悸地说,“他们组成好几个小队,到处找一个叫‘悲鸣之渊’的地方,见鬼就杀,比以前还狠。”
看来,雷动他们也在行动。而且,他们似乎也知道了“恸哭之心”的秘密。
我有一种预感,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这天晚上,我送走了所有客户,一个人坐在教堂里。我拿出九幽鬼王留下的那块龙纹黑玉。
黑玉入手冰凉,但内部似乎蕴含着一股强大的能量。我尝试着用自己的精神去接触它,脑子里“嗡”的一声,一幅模糊的地图出现在我眼前。
地图上,标注着许多我看不懂的符号,但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旁边写着两个字:渊底。
这就是去“悲鸣之渊”的地图?
九幽鬼王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去,还是不希望我去?
我正犹豫不决,教堂的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大群鬼。
林燃、白露、屠夫壮汉、拎着脑袋的西装男……几乎所有被我修复过的、选择留下来帮忙的鬼魂,全都来了。
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站成一排,看着我。
“大师,”林燃作为代表,第一个开口,“我们都商量好了。”
“商量好什么了?”我问。
“如果您决定要去‘悲鸣之渊’,”林燃的眼神无比坚定,“我们陪您一起去。”
我愣住了。
“你们疯了?那地方多危险,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们知道。”白露轻声说,“但我们也知道,坐以待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些‘玩家’迟早会找到那里。与其等着他们毁掉一切,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夫壮汉拍着胸脯说:“大师您给了我们体面,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一个人去冒险!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反正我们已经死过了!”
“对!跟他们拼了!”
“保护大师!保护我们的家!”
看着他们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我忽然觉得,他们不是什么NPC,也不是什么冰冷的数据。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我看着手里的黑玉地图,又看了看他们。
我做出了决定。
“好。”我站起身,“那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个‘恸哭之心’。”
10 真相揭露
前往“悲鸣之渊”的路,远比我想象的要难走。
那地方位于“恸哭回声”世界的中心,一路上,怨气越来越浓重,环境也越来越恶劣。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林燃负责探路,屠夫壮汉和几个壮鬼断后,白露则用她的能力安抚大家的情绪。我被护在最中间,像个被保护起来的宝贝。
我们穿过一片终年下着血雨的森林,趟过一条由无数骸骨铺成的河流。
越往里走,遇到的“无主怨灵”就越多。这些怨灵没有神智,只有最原始的攻击性。它们像是这个世界的野生动物,成群结队地扑上来。
但我的这支“护卫队”,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林燃的身手敏捷如电,他能化作一道白光,在怨灵群中穿梭,却不沾染一丝戾气。他的攻击方式很特别,不是打散它们,而是用自己的“安宁”之力,暂时镇住它们。
白露的舞蹈,成了一种范围性的“镇静剂”。她翩翩起舞时,周围狂躁的怨灵都会慢慢平静下来,停止攻击。
屠夫壮汉更直接,他往那一站,像座山一样,用自己修复后坚实的魂体,硬生生扛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我这才发现,经过我的修复,他们的灵魂本质都得到了强化。他们不再是脆弱的鬼魂,而是拥有了特殊能力的“英灵”。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走得很艰难。
一路上,我也从鬼魂们的口中,听到了关于雷动小队的消息。
“他们就在我们前面不远处!”一个负责侦查的瘦高鬼魂飘回来说,“他们好像有系统的任务指引,走的是一条捷径。而且,他们的武器对那些无主怨灵伤害极大,一路杀过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心里一沉。
看来,我们和雷动,注定要在“悲鸣之渊”相遇了。
又走了一天,我们终于来到了“悲鸣之渊”的边缘。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渊,黑不见底,仿佛大地张开的一张巨口。深渊里,传出阵阵如同心脏跳动般的“咚咚”声,以及无数灵魂混杂在一起的、充满了痛苦的悲鸣。
光是站在这里,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那股巨大的悲伤给吸进去了。
队伍里,一些意志薄弱的鬼魂开始颤抖,魂体变得不稳定。
“大家稳住!”白露立刻跳起安魂之舞,柔和的光芒笼罩住众人,才勉强抵挡住那股精神冲击。
“大师,‘恸哭之心’就在这渊底。”林燃指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脸色发白,“但这下面,怨气是外面的百倍千倍,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
就在这时,深渊的另一侧,传来一阵骚动。
雷动和他的猎鬼小队,也到了。
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精神头很足,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兴奋。
“哈哈!终于找到了!”雷动大笑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指针正死死地指着渊底,“终极BOSS,我们来了!”
他们的目光,也很快发现了我们。
“哟,这不是那个神棍和他的‘护卫队’吗?”雷动的一个手下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怎么,也想来分一杯羹?”
雷动盯着我,眼神冰冷:“方回,我劝你现在带着你的这群‘宠物’滚蛋。下面的东西,不是你能碰的。毁掉它,我们就能通关,获得最高奖励,然后这个破游戏就永远关闭了。你挡我们的路,就是跟所有玩家作对。”
他说的,似乎有他的道理。
如果这个世界关闭了,这些鬼魂,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我有些动摇。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身后的一个鬼魂,那个被我修复好的断臂学生,突然指着雷动他们,惊恐地喊道:“是他们!就是他们!我记得他们的队标!我……我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我猛地一愣。
这个世界的鬼魂,不都是枉死后怨念汇聚而成的吗?怎么会是被玩家杀死的?
那个学生鬼魂哭着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我也是被那个广告骗进来的‘玩家’!我只是个普通学生,进来后根本不知道怎么玩,遇到了他们。他们说带我升级,结果……结果把我骗到一个陷阱里,把我杀了,抢走了我的新手装备……”
他一说完,我这边的鬼魂群里,立刻有好几个都发出了类似的指控。
“我也是!我也是被玩家害死的!”
“他们把我们当成野怪,用来试验武器的威力!”
我瞬间明白了。
“恸哭回声”里的鬼魂,并非全部都是生前枉死。还有一部分,是像我一样被骗进来的普通人,他们死在了这个“游戏”里,因为不甘和恐惧,也变成了被困的鬼魂!
而雷动他们,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我看向雷动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一个立场不同的对手,而是看待一个……杀人凶手。
11 恸哭爆发
雷动对于这些指控,没有丝毫的愧疚。
他甚至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不耐烦地说:“菜是原罪。弱肉强食,到哪都一样。你们自己没本事活下来,变成NPC,能怪谁?”
他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我们这边所有鬼魂的怒火。
“混蛋!”
“杀人凶手!”
群情激奋,怨气冲天。连白露的舞蹈,都快压制不住他们的躁动了。
我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向前走了几步,直面雷动。
“雷动,我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你们不能下去。”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雷动嗤笑一声:“凭什么?凭你?”
“就凭我。”我说,“在搞清楚‘恸哭之心’到底是什么之前,谁也不能动它。”
“搞清楚?它就是一堆数据,一个BOSS!你还想跟它谈心不成?”雷动觉得我可笑至极,“方回,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这次,可没人能救你。”
他身后的队员们,全都举起了武器,电光闪烁,对准了我们。
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整个“悲鸣之渊”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亮的心跳声,从渊底传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潮水般的黑色怨气,从深渊中喷涌而出!
“不好!是‘恸哭’爆发了!”林燃惊呼一声。
那黑色的怨气潮水,铺天盖地而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了被腐蚀的“滋滋”声。
雷动他们脸色大变。
“快!开防御罩!”雷动大吼。
他们小队立刻启动了一个金色的能量护罩,将他们几个人笼罩在内。黑色怨气撞在护罩上,激起阵阵涟漪,护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我们这边,情况更糟。
鬼魂们虽然强大,但面对这最纯粹、最浓郁的怨气,就像遇到了克星。他们的魂体被怨气一冲,立刻开始变得不稳定,发出痛苦的哀嚎。
“大师!快走!我们顶不住!”屠夫壮汉用身体组成一道墙,但他的魂体也在迅速消散。
白露的舞蹈已经失去了作用,她自己也跪倒在地,痛苦地抱着头。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
不行!不能就这么退缩!
我冲到队伍最前面,从我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我花重金兑换的“静心香”,但不是普通的一根,而是一整捆。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一大捆“静心香”点燃。
“呼——”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浓郁百倍的白色烟雾,从香捆中升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挡在了我们和黑色怨气潮之间。
白烟与黑雾,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我们这边所有的鬼魂,被白烟笼罩,痛苦的表情立刻舒缓了下来。
雷动他们那边,看着我这边的奇景,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比我们的A级防御罩还厉害?”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静心香”总有烧完的时候。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的“往生册”突然翻到了新的一页。上面浮现出一行让我意想不到的文字。
【检测到“恸哭之心”发出强烈的求救信号。】
【遗愿发布:请为“恸哭之心”进行最后的整理与安抚。】
【任务奖励:功德圆满。】
求救信号?
不是攻击,不是愤怒,而是……求救?
我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形成。
我要下去。
我必须亲自下去看看,那所谓的“恸-哭之心”,到底是什么。
12 深渊真相
我的决定,遭到了所有鬼的反对。
“不行!大师!太危险了!”林燃第一个站出来,“下面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您不能一个人去!”
“是啊,大师,您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办?”白露也急了。
我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心里很暖。
“我不是一个人。”我说,“我下去,是为了我们所有人。”
我转向雷动那边,他们的防御罩在怨气的冲击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雷动!”我朝他喊道,“‘静心香’撑不了多久。等它烧完,我们都得完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去渊底,解决根源问题。”
雷动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他显然不相信我能解决什么,但眼下的情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你疯了!”他吼了回来,“下去就是送死!”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笑了笑。
我不再理会他们,深吸一口气,转身,一步就跨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大师!”
身后传来鬼魂们撕心裂肺的呼喊。
坠落感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无数灵魂的悲鸣。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换做任何一个鬼魂,恐怕在坠落的半途中,就会被这股怨气给撕碎、同化。
但我不是鬼魂。
我是一个活人。更重要的是,我的身上,带着“往生册”赋予的,一种独特的“功德之光”。
这光很微弱,但它像一件看不见的雨衣,将那些足以侵蚀灵魂的怨气,都隔绝在了外面。
我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
终于,脚下一空,我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这里是渊底。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和孤独,那种感觉,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被永远地遗忘。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盏“长明灯”,这是商城里兑换的照明工具。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我愣住了。
这里,没有想象中张牙舞爪的怪物,没有血流成河的恐怖场景。
这里,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渊底的最中央。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病号服,光着脚,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无数道半透明的、黑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出来,牢牢地插在他的身上,将他锁死在原地。
每一次“咚咚”的心跳声,都来自于他的身体。每跳动一次,他身上的锁链就收紧一分,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而这呜咽,又会化作更浓的怨气,扩散出去。
所谓的“恸哭之心”,根本不是什么邪恶的怪物。
只是一个被囚禁在这里,承受着无尽痛苦的小男孩的灵魂。
我看着他,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靠近,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苍白的小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化不开的悲伤和恐惧。
“你……你是谁?”他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哭腔,“你是来……杀我的吗?”
就在这时,渊顶传来一声巨响。
“轰!”
一道金色的光柱,夹杂着狂暴的能量,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是雷动!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发动了攻击!
那光柱的目标,正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
13 最后的修容
那道毁灭性的光柱,来得又快又急。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
身体,再一次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向前一扑,张开双臂,用我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轰——!”
光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我的背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给撞了。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一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剧痛传来,但我咬着牙,一步都没有退。
我能感觉到,怀里的小男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光柱散去,渊顶传来了雷动惊怒交加的吼声:“方回!你他妈疯了?!快让开!那是终极BOSS!”
我没理他。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地转过身。
雷动和他的小队,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他们身上笼罩着一层金光,显然是用了什么保命的道具。
他们手里拿着最强的武器,遥遥地指着我们,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愤怒。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雷动吼道,“干掉它,这个游戏就结束了!所有人都能回家!你为什么要护着它?”
我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些神情复杂的队员。
我笑了笑,笑得有些凄凉。
“你看到的‘BOSS’,”我轻声说,声音因为受伤而有些嘶哑,“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想回家的孩子。”
我不再看他们,而是慢慢地蹲下身,面对着那个小男孩。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我冲他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尽管我现在可能笑得比哭还难看。
“别怕。”我说,“叔叔不是来伤害你的。”
我当着雷动他们的面,打开了我的“往生行具”箱。
箱子里,那瓶顶级的“九转还阳露”,那卷珍贵的“天人丝”,那盒温润的“琉璃玉膏”,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沾了沾“涤怨净水”,对那个吓傻了的小男孩轻声说:“来,别怕。身上脏了,叔叔帮你擦擦脸,让你干干净净地,去见妈妈。”
“妈妈……”
小男孩听到这两个字,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雷动他们全都看傻了。
他们大概从来没想过,所谓的“最终决战”,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没有惊天动地的打斗,没有毁天灭地的技能。
只有一个受了伤的男人,打开了他的工具箱,准备给所谓的“终极BOSS”,修容。
“方回!你住手!”雷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举起武器,想要再次攻击。
但这一次,他没能成功。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天而降,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九幽鬼王。
他手持一柄黑色的长剑,剑尖直指雷动,眼神冰冷如霜。
“天外之人,到此为止了。”鬼王的声音在深渊中回响,“接下来,是他的时间。”
14 创世神的告别
九幽鬼王和雷动小队对峙着,为我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我不再有任何犹豫。
我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他的灵魂上布满了被锁链洞穿的伤口,怨气像一层厚厚的污垢,包裹着他。
“往生册”上,关于他的信息,也终于完整地浮现了出来。
【客户登记】
姓名:无名
性别:男
年龄:5
生平: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个灵魂。生前是一场被遗忘的医疗事故的牺牲品,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
执念:在无尽的孤独和痛苦中,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想让妈妈再抱抱我”。他无尽的孤独和悲伤,创造了整个“恸哭回声”世界。
遗愿:洗去痛苦,安详离去。
原来,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一个被痛苦逼疯了的,可怜的创世神。
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别怕。睡一觉就好了。梦醒了,就到家了。”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入睡。
他看着我,眼中的恐惧,慢慢地,真的淡去了一些。
我开始工作。
这是我入行以来,最特殊,也是最神圣的一次“入殓”。
我先用沾满“涤怨净水”的棉布,一点一点,擦拭他身上的怨气污垢。那污垢很厚,很顽固,是我从业以来见过最深的怨念。但我擦得很耐心,很仔细,就像在擦拭一件绝世的珍宝。
随着污垢被擦去,他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很清秀,很可爱。
接着,是处理那些插在他身上的黑色锁链。
我没有用蛮力去拔,而是拿出了“九转还阳露”。我将露水,一滴一滴,滴在锁链和他的灵魂连接的地方。
“滋……”
黑色的锁链,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每消失一条锁链,小男孩的身体就放松一分。
当最后一条锁链也消失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最后,是缝合他灵魂上的创伤。
我用最顶级的“天人丝”,为他缝补那些被锁链洞穿的伤口。我的动作轻柔到了极致,生怕弄疼他。
一针,一线,都倾注了我全部的专注和敬意。
这是一个创造了世界的灵魂。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理应得到最温柔的对待。
雷动他们已经停止了和鬼王的对峙。他们全都呆呆地看着我,看着这场他们无法理解的“仪式”。
我能感觉到,整个“悲鸣之渊”,甚至整个“恸哭回声”世界,都在随着我的动作,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那股压抑在所有人心头的悲伤和怨恨,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消散。
终于,我缝完了最后一针。
我用指尖,沾上最后一抹“琉璃玉膏”,轻轻地点在了他的眉心。
“好了。”我说。
我为他整理好破旧的病号服,让他平躺在我的臂弯里,就像一个睡着了的婴儿。
小男孩的脸上,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恐惧,也不再有悲伤。只有一片安详和宁静。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他看着我,小小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了一个纯真无邪的微笑。
“谢谢你……叔叔。”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
15 功德圆满
当那句“谢谢叔叔”说出口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小男孩的身体,化作了一颗温暖、璀璨的光球,从我的臂弯中缓缓升起。
光球越升越高,越变越大。
“轰——!”
一声巨响,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枷锁被彻底粉碎的声音。
光球在渊底的中心,彻底绽放。
无尽的、温暖的、柔和的白光,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渊底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悲鸣之渊”,并且还在向着整个“恸哭回声”世界蔓延。
这不是毁灭,而是净化。最温柔,也最彻底的净化。
那些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怨气、悲伤、痛苦,在白光的照耀下,如同冬雪遇暖阳,迅速消融。
整个世界,都在瓦解。
但不是崩塌成废墟,而是化作漫天飞舞的、温暖的光雨。
雷动和他的小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身上的“玩家”光环和武器,在这片圣洁的光雨中,显得那么刺眼和可笑。
“这……这是怎么回事?游戏……结束了?”一个队员喃喃自语。
雷动的脸上,写满了震撼和迷茫。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片正在消散的世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崩塌了,又有什么东西,在重新建立。
渊顶之上,传来了无数的欢呼和哭泣。
那是解脱的声音。
我抬头望去,看到了林燃,看到了白露,看到了屠夫壮汉,看到了那个断臂的学生,看到了那个拎着自己脑袋的西装男……
看到了所有被我修复过的,和没来得及修复的鬼魂。
他们都沐浴在光雨中,身上最后一丝怨气被洗净,魂体变得无比纯净和透明。
他们没有立刻消失。
而是集体转向我所在的方向,朝着深渊之下,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解脱的、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大师。”
无数个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在我耳边回响。
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化作了光点,像一场盛大的萤火虫之舞,飞向了那片光明的尽头,飞向了他们真正的归宿。
九幽鬼王也走到了我的身边。他身上的王袍和威严,都在光雨中渐渐淡去,恢复成了一个古代将军的模样。
他对着我,抱拳行了一礼。
“方回,谢谢你。你给了这个世界,最好的结局。”
说完,他也微笑着,化作光点,消散而去。
整个“恸哭回声”世界,都在这片盛大的告别中,走向了终点。
当最后一片光雨落下,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一股熟悉的拉扯力传来。
等我再次睁开眼,我依旧坐在我那间破旧的殡仪馆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桌上的老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个“逆天改命”的选项上。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梦。
我的手机,“叮”地一声,弹出了一条信息。
不是银行催债,也不是垃圾广告。
是一条银行的入账通知。
我点开一看,上面的数字,长得让我数了好几遍。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长串的零。
那是一笔足以让我把“往生堂”开到全国,不,全世界,开成连锁的巨款。
短信的备注栏里,写着一行小字:
【来自无数灵魂最后的馈赠。】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拿起桌上那本爷爷留下的、已经泛黄的工作笔记。在扉页上,他写着一句话:
“每一场告别,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我拿出笔,在那句话的下面,郑重地写上了我的名字。
同一时间,我脑海里那本古朴的“往生册”,也缓缓浮现出来,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只写着四个大字:
【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