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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5 23:32:17

林耀华把我堵在公司门口,轻蔑地笑着。

“张岚,你一个35岁的老女人,被我开了,还有谁敢要你?”

他身边的孙雨熙,我最好的闺蜜,正挽着他的胳膊,手上戴着我攒了半年工资想买的卡地亚手镯。

“岚岚,别怪耀华,市场不景气,你……也该给年轻人让让位了。”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肚子,那是我前男友的孩子。

我看着他们,没有哭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祝你们,生意兴隆。”

转身离开,我走进街对面的税务大厅,递上了我的入职材料。

新员工,张岚,前来报到。

接下来,好戏开场了。

1

“张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林耀华的声音从内线电话里传来,冰冷又刻板,听不出任何我们曾经相爱五年的痕迹。

我放下手头做到一半的报表,平静地走进那间曾经我也能自由出入的总经理办公室。

孙雨熙坐在沙发上,小口吃着进口车厘子,看见我进来,冲我露出一个甜得发腻的笑。

她是我最好的闺蜜,我们从大学时就睡上下铺,无话不谈。

我教她做PPT,帮她赶论文,甚至在她家里出事时,拿出我所有的积蓄。

林耀华清了清嗓子,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公司决定优化人员结构,这是你的解聘通知。”

我看着那份冰冷的A4纸,上面印着我的名字,职位,以及“因不能胜任工作”而被辞退的理由。

我为这家公司当牛做马了五年。

从它只有三个人的小作坊,到如今的明星企业“华耀科技”。

我陪着林耀华熬过无数通宵,搞定过最难缠的客户,做过最复杂的账。

现在,我“不能胜任工作”。

“耀华,你不能这样对岚岚,她毕竟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

孙雨熙放下车厘子,走过来假惺惺地劝说,声音里却全是藏不住的得意。

她身上的香水味,是我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林耀华看都没看我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

“付出了什么?没有我,她现在还在哪个小公司当月薪三千的会计!我给她机会,是她自己抓不住!”

他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宣判我的无能。

“张岚,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35岁了,没家没钱没男人。在公司里死气沉沉的,影响我们公司形象。”

孙雨熙挽住他的胳膊,柔声说:“耀华,别这么说岚岚,她也不容易。”

她故意挺了挺小腹,手上那只我心心念念的卡地亚手镯,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岚岚,你放心,你的工作我会接手的,保证比你做得更好。”

她终于图穷匕见。

原来我这几周熬夜做的项目交接,都是在为她铺路。

我突然笑了。

“为什么?”我问林耀华,“就因为我没同意帮你做那笔两千万的假账?”

林耀华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孙雨熙也紧张起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岚岚,你怎么能污蔑耀华呢?他是为了公司好。”

我看着这对狗男女,只觉得一阵恶心。

“是为了公司好,还是为了给你买这只二十万的手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

“啪!”

林耀华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张岚,你别给脸不要脸!拿着钱赶紧滚!不然我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彻底混不下去!”

他指着我的鼻子,面目狰狞。

我捂着脸,没有哭,也没有再争辩。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林耀华,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拿起我的解聘通知,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孙雨熙的嗤笑。

“一个被淘汰的老女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我没有回头,抱着装有我全部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了华耀科技的大门。

阳光有些刺眼。

我站在街边,看着对面那栋庄严的建筑,上面挂着国徽。

——市税务局。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他打乱的头发,径直走了过去。

大厅里,接待我的工作人员看着我手里的调档函和录取通知书,公式化地开口。

“张岚同志是吧?欢迎入职,请跟我来办理手续。”

我的新身份,是国家税务总局,稽查局,一名最普通的科员。

2

入职手续办得很快。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鲜花掌声,只有一沓厚厚的规章制度和一本工作手册。

我的工位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桌上已经放好了新的电脑和一摞摞税务法规文件。

带我的师傅叫老王,一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

他推了推眼镜,指着桌上堆成山的文件。

“小张,这些是基础法规,你先看,一个月内必须全部记熟,后面要考试。”

“好的,王老师。”我点点头,没有任何怨言。

考公这条路,我偷偷走了三年。

在无数个林耀华和孙雨熙花前月下的夜晚,我在灯下刷着题。

他们以为我只是个沉闷无趣、只知道做账的工具人。

却不知道,我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另一条退路。

老王似乎对我这种平静的态度有些意外,多看了我两眼。

“你是学会计的,有实践经验,这是优势。但税务稽查和企业会计是两码事,你要学的还很多。”

“明白,我会努力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是住在单位。

白天跟着老王学习各种稽查技巧,看他如何从一堆乱麻似的票据里找出蛛丝马迹。

晚上就留在办公室,把那些枯燥的法规条文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下来。

办公室的同事们行色匆匆,每个人都背负着巨大的工作压力。

这里没有职场八卦,没有勾心斗角,只有对法条的争论和对案件的分析。

我喜欢这种氛围。

一个月后的法规考试,我拿了全部门第一。

老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不错,是块好料。”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份名单。

“这是我们辖区内今年新评上的一些高新科技企业,市局要求我们做一次税务风险排查,防范为主。”

我的手指划过名单。

当看到最顶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华耀科技。

“这家公司今年风头很劲啊,听说利润翻了好几倍,是咱们区的纳税大户。”老王指着那个名字说。

“就从这家开始吧,这种明星企业,账目肯定最干净,也最规范,正好适合你这种新手去学习学习。”

我看着老王,他的眼神里满是信任和对标杆企业的肯定。

干净?规范?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他看不见的冰冷弧度。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华耀科技的账有多“干净”。

“王老师,我想加入这次对华耀科技的稽查小组。”我主动请缨。

老王有些惊讶。

“你一个新人,不怕跟不上?”

“我想尽快进入实战,不怕辛苦。”我语气坚定。

“而且,我对科技公司的财务模型比较熟悉。”

这是实话,华耀科技的每一版财务模型,都出自我的手。

老王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行,有这股劲儿是好事。你跟着小李他们组,多看多学,别乱说话。”

“谢谢王老师!”

走出办公室,我握紧了手里的名单。

林耀华,孙雨熙。

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是被你们踩在脚下的前女友和前闺蜜。

我是,国家税务稽查员。

第二天一早,稽查小组的组长小李召集我们开了个短会。

“这次是例行风险排查,不是正式稽查,大家注意方式方法,以辅导为主。”

小李顿了顿,看向我:“张岚,你是新人,待会儿就负责记录,我们和企业法人沟通的时候,你不要插话。”

“好的,李哥。”我顺从地点头。

一行四人,穿上笔挺的税务制服,戴上执法记录仪,驱车前往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华耀科技的办公楼,比我离开时更加气派了。

前台小姐看到我们,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请、请问你们找谁?”

小李亮出证件:“我们是市税务局的,找你们公司法人,进行税务风险排查。”

前台小姐的脸色白了白,哆哆嗦嗦地拿起了电话。

“孙……孙总,税务局的人来了。”

很快,孙雨熙踩着高跟鞋,一身名牌,满面春风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是税务局的领导啊,欢迎欢迎!我是公司法人孙雨熙。”

她的目光扫过我们一行人,当她看到站在最后面的我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表情,像是白日见了鬼。

3

“张……岚?”

孙雨熙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破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我平静地回视她,没有说话。

我身上的深蓝色税务制服,胸前闪亮的税徽,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小组长李哥察觉到气氛不对,皱了皱眉。

“孙总,你们认识?”

孙雨熙猛地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位同志有点眼熟。”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我们能开始了吗,孙总?”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孙雨熙被我这一声“孙总”叫得浑身一颤。

她立刻反应过来,指着我,对李哥尖声叫道:“李组长是吧?我要求她回避!”

“她叫张岚,是我公司的前员工,因为工作能力不行被我辞退了!她现在是挟私报复!公报私仇!”

她试图先发制人,败坏我的名声,让我的同事怀疑我的动机。

李哥和其他两位同事的目光果然都落在了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被辞退的员工,摇身一变成了税务稽查员,回来查老东家。

这故事听起来,确实太有戏剧性。

我没有理会孙雨熙的歇斯底里,只是看着李哥,不卑不亢地解释。

“李组长,我确实曾在华耀科技任职。但我考公和入职的所有程序都合法合规。至于被辞退,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与本次公务无关。”

“根据《税务稽查工作规程》,我并不符合需要回避的条件。”

我的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李哥点了点头,他更相信规章制度。

“孙总,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对我们的执法人员有异议,可以走正规渠道申诉,但不能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孙雨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再看她,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清单。

“孙总,根据流程,请提供公司自成立以来的所有会计账簿、记账凭证、财务报表、纳税申报表以及所有业务合同和银行流水。”

我每说一项,孙雨的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东西,就是她和林耀华的催命符。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滥用职权!”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耀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谁他妈的敢查我的公司!”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穿着制服的我,瞳孔骤然一缩。

“张岚?!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震惊不亚于孙雨熙。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爱了五年,也恨了五年的男人。

“林总,我现在是市税务局稽查局的工作人员,前来对贵公司进行税务风险排查。”

林耀华愣了几秒,随即暴怒。

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张岚!你个贱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就是想搞垮我是不是!我要去投诉你!去纪委告你滥用职权!”

他唾沫横飞,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青年企业家的风度。

我没有动,也没有还嘴。

我只是默默地抬起手,指了指胸前的执法记录仪,那个闪烁着红点的小灯。

然后,我微笑着,清晰地对他说:

“林总,请注意你的言辞。”

“你的每一句话,都将被作为妨碍公务、侮辱执法人员的证据,完整记录在案。”

林耀华的骂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我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地寂静。

4

林耀华的嚣张气焰,在我冰冷的警告和闪烁的执法记录仪面前,瞬间熄火。

他死死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妨碍公务的后果。

小组长李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林总,请你冷静一点,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孙雨熙赶紧上前,拉住暴怒的林耀华。

“耀华,你别冲动,他们有执法记录仪……”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惊惶。

林耀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但胸口依然剧烈起伏。

他转向李哥,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愤怒的表情。

“这位领导,不是我不配合!是你们这位同事,她叫张岚,她是我前女友!我们刚分手,她就来查我公司,这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我不服!”

他企图用我们的私人关系来博取同情,将水搅浑。

李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耀华。

“林总,私人关系我们不管,我们只按规定办事。张岚是我组的成员,她的行为我负责。现在,请你们提供我们需要的资料。”

李哥的态度很明确,公事公办,不掺和私人恩怨。

林耀华和孙雨熙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没想到,我一句话不说,我的领导却如此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在税务系统,程序的正义性高于一切。

只要我没做错,没人能拿我怎么样。

僵持之下,孙雨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电话给财务部。

“刘经理,把公司这五年的总账、凭证、合同……都搬到会议室来。”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很快,几个财务人员推着小车,将一箱箱的资料送了进来。

堆满了整个会议室。

林耀华和孙雨熙以为,这么多资料,足够我们这些“外行”看上十天半个月,他们有的是时间去做手脚。

他们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估他们自己了。

我在这家公司五年,闭着眼睛都能说出他们每一笔假账藏在哪里。

我没有去看那些堆积如山的普通凭证。

我直接走到一排文件柜前,目光扫过上面的标签。

“2021年,市场推广费,第四季度。”

我抽出其中一个文件夹,看似随意地翻阅起来。

“李哥,这家叫‘创想广告’的供应商,一个季度有三百多万的推广合同,有点异常。”

我将一份合同递给李哥。

李哥接过去,皱起了眉。

三百多万,对于一家中型科技公司来说,一个季度的广告费确实偏高了。

他旁边的同事小王立刻在笔记本电脑上查询这家“创想广告”的工商信息。

“咦,李哥,这家公司……纳税人状态是非正常户。”小王惊讶地喊道。

“而且,它的注册地址,是个居民小区。”

此话一出,林耀华和孙雨熙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心里冷笑。

这家创想广告,是我亲手注册的空壳公司,专门用来给林耀华套取公司资金,转到他私人腰包的。

当时,他骗我说这是“合理避税”。

如今,这成了刺向他的第一把刀。

李哥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孙总,林总,能解释一下吗?为什么要把几百万的款项,打给一个已经经营异常的空壳公司?”

林耀华喉结滚动,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这可能是财务搞错了,我们也是受害者,被骗了!”他慌乱地辩解。

孙雨熙也连忙附和:“对对对,肯定是下面的人乱搞!我们马上就查!”

我没有戳穿他们的谎言。

我只是又从另一个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内部报销单。

“林总,这是您去年去马尔代夫的‘商务考察’报销单,费用是二十八万,走的也是这家创想广告的账。”

我将报销单拍在桌上,上面有林耀华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

“请问,您去马尔代夫考察了什么高新科技项目?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神冰冷。

林耀华看着那张报销单,像是看到了催命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带孙雨熙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却用公司的钱报销。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5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哥和另外两位同事的目光在林耀华、孙雨熙和我之间来回逡巡,眼神从最初的公事公办,变得充满了审视和锐利。

他们都是老稽查了,一瞬间就嗅到了重大问题的味道。

一个季度三百万的异常合同。

一个已经“非正常”的空壳供应商。

一张用公司账户报销,去马尔代夫的二十八万“考察”费用。

每一个点,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虚开发票,职务侵占。

林耀华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张报销单上的签名,就是铁证。

孙雨熙的脸惨白如纸,她扶着桌子,身体摇摇欲坠。

她大概从未想过,当初那些他们用来炫耀和挥霍的资本,会变成今天套在脖子上的绳索。

“林总,孙总,看来你们公司的内部管理,存在非常大的漏洞。”

李哥的语气已经不再是“辅导”,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些问题,我们需要你们提供详细的书面说明。另外,与‘创想广告’有关的所有合同、发票、银行流水,我们需要全部带回局里进一步核查。”

林耀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一旦这些东西被带走,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不能带走!”他突然嘶吼起来,“你们这是抢劫!没有证据你们凭什么带走公司的资料!”

他像一头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冷眼看着他。

“林总,我们是按规程办事。”我平静地开口,“《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五十六条规定,税务机关在调查税收违法案件时,经县以上税务局局长批准,可以查封、扣押与案件有关的资料。”

“你的公司涉嫌虚开发票,我们有权调取证据。”

我将法条背得一字不差。

在绝对的程序正义和法律条文面前,他所有的咆哮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哥向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对林耀华下了最后通牒。

“林总,如果你再阻挠,我们只能请公安机关介入了。”

“公安”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林耀华最后的疯狂。

他颓然地垂下头,不再反抗。

孙雨熙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我这个她曾经最瞧不起的“老女人”,如今三言两语就将他们逼入绝境,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我们在财务人员的“配合”下,将所有与“创想广告”相关的资料装箱、贴上封条。

整个过程,林耀华和孙雨熙就像两个木偶,呆呆地看着。

临走前,我走到另一个文件柜前,看似无意地停下脚步。

文件柜的标签上写着:“供应商合同-Y”。

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柜门。

“李哥,我觉得这家公司的账,可能问题不止一个空壳公司那么简单。我们申请扩大检查范围吧。”

李哥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点了点头。

“好,我回去就跟局长申请。”

我转过头,对上孙雨熙惊恐万分的眼睛。

那个文件柜里,放着一家叫“雨熙商贸”的供应商合同。

法人代表,是孙雨熙的妈妈。

那是他们家侵吞公司财产的另一个“白手套”。

孙雨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我,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说:“求你”。

我冲她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同事们离开。

求我?

晚了。

当天晚上,我正在办公室整理白天带回来的资料,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孙雨熙带着哭腔的、卑微的声音。

“岚岚……张岚,我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

“你想要什么?钱吗?我可以给你!林耀华也可以还给你!我们复婚,你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只要你高抬贵手,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她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抢回那个男人。

真是可笑。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将这段通话录音,连同一行文字,发给了李哥。

“李组长,稽查对象企图贿赂公职人员。”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是李哥的回复。

“收到。做得好。按计划进行,市局已经批准了扩大检查范围的申请。”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中一片冰冷。

孙雨熙,这是你自找的。

你亲手,为自己的罪证,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6

第二天,我们再次来到华耀科技。

这一次,气氛完全不同了。

没有了林耀华的咆哮,也没有了孙雨熙的假意热情。

公司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我们直接出示了市局签发的《税务检查通知书》。

这意味着,从“风险排查”升级为正式的“立案稽查”。

性质完全变了。

林耀华和孙雨熙面如死灰地看着那份文件,手都在抖。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我们现在要调取‘雨熙商贸’的所有相关凭证和合同。”

李哥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当“雨熙商贸”四个字被说出口时,孙雨熙的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林耀华连忙扶住她,脸色比她更难看。

“雨熙商贸”是他们埋得最深的雷。

这家公司的流水,比“创想广告”要大得多,而且账目做得更“干净”,更难被发现。

他们用这家公司,把从华耀科技套出来的钱,以“投资”的名义,洗白成了孙雨熙名下的个人资产。

她手上那只卡地亚手镯,她开的保时捷,她名下的几处房产,钱都是这么来的。

他们以为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当初帮他们设计这套“资本运作”方案的人,就是我。

在林耀华一次次画大饼,承诺我们未来会如何美好的哄骗下。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我所有的财会知识,都用在了为他们铺就通往财富自由的捷径上。

现在,我要亲手把这条路给他们堵死。

“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雨熙商贸’……”孙雨熙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那个文件柜前,亲手打开了柜门。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文件夹。

我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正是华耀科技与雨熙商贸签订的一份技术服务合同,金额高达五百万。

合同上的乙方签章,法人代表赫然写着:孙美娟。

孙雨熙的妈妈。

一个连电脑都不会用的退休纺织女工,能提供什么价值五百万的“技术服务”?

李哥拿过合同,冷笑一声。

“孙总,看来你母亲真是多才多艺啊。”

这句话,充满了无穷的讽刺。

孙雨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突然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张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抢走林耀华,不该把你赶出公司!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们是最好的闺蜜啊!你忘了我们大学的时候……”

她开始打感情牌,试图唤起我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

“孙总,请你自重。现在是工作时间,如果你再妨碍公务,我只能让我的同事请你出去了。”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闺蜜?

在我被林耀华家暴,躲在她家里不敢出门的时候,她却爬上了林耀华的床。

在我为了保住工作,忍气吞声的时候,她在我背后捅刀子,抢走了我的一切。

从她做出那些事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仇恨。

孙雨熙被我甩得一个踉跄,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林耀华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无尽的烦躁和恐惧。

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岚,算你狠。”

我回敬他一个冰冷的微笑。

“这只是开胃菜,林总。”

我们带走了更多、更核心的资料。

整个华耀科技的财务部门,几乎被我们搬空了。

我知道,林耀华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定会动用他所谓的“关系”。

我就是要等他动用关系。

等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那些人脉,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当晚,我收到了老王师傅发来的一条信息。

“小张,你这次做得很好,挖出了一个大案子。但是,也要注意安全。听说那个林耀全身家不菲,关系网很复杂,可能会狗急跳墙。”

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我当然知道他关系网复杂。

因为他那张网里的很多人,都是我帮他牵线搭桥,用公司的钱“喂”出来的。

现在,是时候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了。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一个加密邮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我上岸第一天,就发出去的一封匿名举报信。

收件人,是市纪委监委和市局的最高领导。

附件里,是我这五年来,备份的所有原始证据。

比我们今天从华耀科技搬走的,要完整得多,也致命得多。

林耀华,你以为你是在第二层,我在第五层?

不,我在大气层。

我等着你,把你所有的底牌都打出来,然后,一张一张地废掉。

7

林耀华的动作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第二天一早,李哥就被部门主任叫进了办公室,脸色凝重。

我坐在工位上,假装整理文件,耳朵却竖得笔直。

办公室里,几个同事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华耀科技那个案子,林耀华找人了。”

“找的谁啊?这么大阵仗。”

“听说是市里某位领导的亲戚,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咱们局长那里去了,说我们稽查局‘野蛮执法’、‘公报私仇’,要求立刻停止调查,还要处分带队的人。”

“我去,这么横?那李哥和张岚不是惨了?”

“不好说,就看局里怎么顶了。”

我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毫无波澜。

林耀华,你终于打出了你最大的一张牌。

这张牌,曾经让你在各种招标中无往不利,让你在商场上横行无忌。

但你不知道,时代变了。

在税务系统的垂直管理和纪委的强力监督下,你那套所谓的“关系学”,早就过时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哥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了。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走到我工位旁,敲了敲我的桌子。

“张岚,来一下。”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充满了同情和担忧。

他们大概都觉得,我这个刚入职的新人,要被当成平息事端的牺牲品了。

我跟着李哥走进一间没人的小会议室。

李哥关上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欣赏和好奇。

“张岚,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给市局递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隐瞒。

“我把华耀科技成立五年来,涉嫌偷税漏税、虚开发票、职务侵占、资金外逃的所有证据链,做成了一份完整的举报材料,匿名提交给了市局和市纪委。”

李哥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

“所有……证据链?”

“是的。”我点点头,“包括他们用来避税的每一份假合同,用来套现的每一个空壳公司,每一笔转到海外账户再以‘投资’名义转回来的资金流水。”

“我甚至知道,他们为了逃避高管的高额个税,发的所谓‘奖金’,实际走的都是孙雨熙母亲的私人账户。”

这些,都是我当年亲手操作的。

每一笔账,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李哥听完,沉默了良久。

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欣赏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一丝敬畏。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市局会对这个案子如此重视,直接成立了督办小组。

为什么面对上面的压力,局长的态度会那么强硬。

“刚才,局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李哥缓缓开口。

“他说,这个案子,是市局和市纪委联合督办的头号大案,让我们放手去查,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他还说,那个打电话施压的所谓‘领导’,已经被纪委的人请去喝茶了。”

我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我赌对了。

我赌在这朗朗乾坤下,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

我赌我这五年的隐忍和收集的证据,足以撬动他们看似坚不可摧的保护伞。

“李哥,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李哥笑了,笑得十分畅快,“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通知经侦、工商,准备联合执法。华耀科技的好日子,到头了。”

与此同时,华耀科技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林耀华正焦急地踱步。

他刚刚给他那位在市里当官的“王叔叔”打完电话。

电话里,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王叔叔,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惊恐。

“耀华!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案子是市纪委书记亲自批示的!你还敢让我去说情?你想害死我吗!”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跟你不认识!”

电话被狠狠挂断。

林耀华握着手机,傻傻地愣在原地。

他最大的靠山,倒了。

不,不是倒了,是根本不敢沾他这件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税务稽查,会惊动市纪委的最高层。

他更想不明白,那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前女友张岚,背后到底藏着怎样一张他完全看不懂的底牌。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8

联合执法行动的命令,下达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税务、工商、公安,三部门联合,组成了一支庞大的执法队伍。

目标,直指华耀科技。

行动前,李哥特意把我叫到一边。

“张岚,今天的行动,你就不用去现场了。”

我有些不解。

“为什么?李哥,这个案子是我……”

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打断了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首功之臣。但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去。”

他压低声音:“林耀华现在是穷途末路,狗急了还会跳墙。你在现场,我怕他情绪失控,对你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收尾的工作,交给我们。”

“你是个好苗子,局里对你很看好,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看着李哥真诚又关切的眼神,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在这个冰冷的国家机器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的温度。

“好,我听您的。”我点点头。

我留在了局里,但我的心,却跟着那十几辆呼啸而出的执法车,飞到了华耀科技的楼下。

我打开了电脑里的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我五年的心血,也是我五年的屈辱。

文件夹的名字,叫“复仇”。

第一个子文件夹,是“创想广告”。

里面是这家空壳公司所有的注册资料、银行流水,以及每一笔林耀华通过它套现转给自己的记录。

有一笔十万的,他用来给一个新认识的女主播刷了火箭。

有一笔三十万的,他给自己换了一块劳力士。

还有一笔五十万的,成了他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的首付。

每一笔钱,都沾着公司的血,也沾着我的血。

第二个子文件夹,是“雨熙商贸”。

这是孙雨熙的提款机。

里面的流水更加触目惊心。

大到几百万的房产首付,小到几千块的美容院账单,全都从这里走账。

他们把公司的资产,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地掏空,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奢华生活。

第三个子文件夹,叫“海外账户”。

这才是他们犯罪网络的核心。

林耀华通过虚构与境外公司的技术服务贸易,将大笔资金转移到一家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

然后,再由孙雨熙以“境外投资人”的身份,将这笔钱“合法”地投回国内的其他产业。

一套流程下来,黑钱洗得干干净净。

而这套复杂又精密的洗钱方案,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都是我设计的。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林耀华抱着我,兴奋地描绘着蓝图。

“岚岚,等我们完成了这笔资本运作,我们就财务自由了!”

“到时候,我们就去环游世界,你在爱琴海边弹琴,我在旁边给你画画。”

我当时信了。

我以为我是在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奋斗。

却不知道,我只是在为他和他另一个女人的奢靡生活,搭建通往天堂的阶梯。

而我的位置,早就被预定在了地狱。

我将这些文件夹一一加密打包,最后一次检查了那封匿名举报信的内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也准备扎在他们心上。

我点击了“发送”。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我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悲凉。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想着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自己。

那个傻姑娘,今天,终于被我亲手埋葬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哥发来的现场照片。

照片里,华耀科技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

员工们抱着各自的私人物品,惶恐地站在楼下。

林耀华和孙雨熙,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地架着,戴着手铐,从大楼里走出来。

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得意。

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我保存了那张照片。

然后,拉黑了林耀华和孙雨熙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的人生,从今天起,和他们再无瓜葛。

9

查封华耀科技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整个行业内引爆。

曾经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

偷税漏税金额高达九位数,涉嫌职务侵占、非法经营、洗钱等多项重罪。

主犯林耀华、孙雨熙被刑事拘留,公司所有资产被冻结清算。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我在税务局的内部通报上,看到了案件的初步报告。

报告里,提到了“根据匿名举报人提供的确凿线索”。

没有人知道那个举报人是我。

同事们只知道,我这个刚入职的新人,运气好,一上手就碰到了一个惊天大案,还立了功。

李哥被提拔成了副科长。

他在公开的部门会议上,点名表扬了我。

“张岚同志,虽然是新人,但业务扎实,嗅觉敏锐,在华耀科技的案子里,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我站起来,对着同事们鞠了一躬,说了些“都是领导和同事们指导有方”的客套话。

没有人看到我平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

案子结束后,我休了几天年假。

我没有去旅游,也没有去购物。

我只是回到我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关掉手机,睡了整整三天。

这五年来,我绷得太紧了。

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现在,弦松了,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累。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我和林耀华刚创业的时候。

我们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五块钱一份的盒饭,对着电脑屏幕上增长的第一个用户数据,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那时的他,眼睛里有光,有梦想。

那时的我,以为我们会是下一个比尔盖茨和梅琳达。

梦醒了,枕头湿了一片。

我坐起来,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忽然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爱,那些恨,那些屈辱,那些不甘,都随着华耀科技的倒掉,烟消云散了。

我不是在为逝去的爱情流泪。

我是在告别那个曾经天真、愚蠢,却也全心全意爱过的自己。

假期结束,我回到单位。

生活恢复了平静。

每天上班,下班,看卷宗,写报告。

偶尔和同事们聚餐,聊聊家常。

没有人再提起华耀科技,也没有人再提起林耀华和孙雨熙。

他们就像两颗流星,在我生命里短暂地划过,然后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又疲惫的声音。

“是……是张岚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林耀华的母亲。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

曾经,她也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孩子”,让我好好照顾林耀华。

“张岚,阿姨求求你,你能不能……去看看耀华?”

“他被关在看守所,谁都不肯见,话也不说,整个人都快废了。”

“我知道,是他对不起你。但他……他罪不至死啊!”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阿姨,他犯了法,自有法律制裁。我去看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能改变的!”她突然激动起来,“他托人带话出来,说只要你肯原谅他,只要你肯出具一份谅解书,他就能……就能轻判。”

谅解书?

我几乎要笑出声。

他把法律当成什么了?菜市场买菜吗?还能讨价还价?

“阿姨,偷税漏税是公诉案件,不存在被害人谅解一说。您的儿子,应该多学点法。”

我冷冷地回绝。

“张岚!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耀华他那么爱你!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啊!”

“要不是孙雨熙那个狐狸精勾引他,他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的儿子开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阿姨,他爱不爱我,我最清楚。他有没有罪,法律最清楚。您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准备挂断。

“别挂!”她突然尖叫起来。

“张岚!我告诉你一件事!孙雨熙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顿住了。

10

“你说什么?”

“我说,孙雨熙流产了!”林耀华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恶毒的快意。

“她被抓进去以后,惊吓过度,孩子没保住!真是报应!活该!”

我沉默了。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但它的父母,却罪孽深重。

它的到来,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它的离去,或许也预示着这场闹剧的终结。

“这跟我有关系吗?”我淡淡地问。

“怎么没关系!”林母的声音再次拔高,“耀华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彻底垮了的!他本来还指望孙家能想办法把他捞出去,现在孩子没了,孙家也自身难保,他彻底绝望了!”

“张岚,你去看他一眼吧,就当阿姨求你了。你跟他说,你还愿意等他,让他有个盼头……”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盼头?

他的盼头,应该是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而不是一个早该被他抛弃的女人的原谅。

几天后,法院开庭审理了华耀科技的案子。

我没有去旁听。

我只是在内部系统里,看到了庭审的直播。

林耀华和孙雨熙,穿着看守所的灰色囚服,站在被告席上。

林耀华瘦了,也憔悴了,头发白了一半,眼神空洞,像个行尸走肉。

孙雨熙更是形容枯槁,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光彩。

面对公诉人一条条的指控,和屏幕上展示出的一份份确凿的证据,他们放弃了所有辩护。

当庭认罪。

我看到,林耀华在最后陈述的时候,抬起头,目光在旁听席上疯狂地搜索着什么。

我知道,他在找我。

在发现我没有来之后,他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他低下头,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地说:

“我……认罪。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公司员工,也对不起……一个我曾经深爱,却被我深深伤害了的人。”

“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

他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孙雨熙在旁边,哭得更凶。

“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害了耀华,也害了张岚……”

迟来的忏悔,比草还轻贱。

法庭上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法律的天平,只会根据他们的罪行,给出最公正的裁决。

最终,判决下来了。

华耀科技公司,被处以数亿元的罚款,依法破产清算。

林耀华,因偷税罪、职务侵占罪、洗钱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孙雨熙,作为从犯,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他们的父母,因为涉嫌协助转移、隐匿犯罪所得,也被另案处理。

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家族,就此覆灭。

宣判的那一刻,我关掉了直播页面。

一切都结束了。

我站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背负着沉重枷锁,在黑暗里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卸下了所有负担,看到了光明。

我的人生,终于可以翻开新的一页了。

就在这时,我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是老王,不,现在应该叫王科长了。

他拿着一份文件,笑着走进来。

“小张,发什么呆呢?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市局要选派一批年轻骨干,去北京总局培训半年,我给你报了名,上面已经批了。”

去北京?

我愣住了。

“可是,科长,我才刚来不到一年……”

“资历不是问题,能力才是关键。”王科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在华耀这个案子里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是你应得的机会。”

“去吧,去更大的平台看看。咱们税务人的战场,可不只这一个小小的区局。”

我看着手里的红头文件,看着上面“国家税务总局”的字样,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科长!”

11

去北京的前一天,我回了一趟我父母家。

自从我考上公务员,搬出那个压抑的家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回去。

我妈开的门,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了我熟悉的、讨好的笑。

“岚岚回来啦!快进来坐!”

我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只是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但显然不是为我准备的。

我把我买的水果和保健品放在桌上。

“爸,妈,我明天要去北京出差,大概半年。”

我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哎呀!我女儿真有出息!都去北京出差了!是不是要升官了?”

“只是去学习。”

“学习好,学习好!”她搓着手,有些欲言又止。

我爸终于忍不住了,关掉电视,没好气地开口。

“出差?你一个月挣那几个死工资,出差能有多少补助?你弟弟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彩礼还差十万块,你这个当姐姐的,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又来了。

还是这套熟悉的说辞。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可笑。

“我表示?我拿什么表示?我一个月工资五千块,在北京吃住都要花钱。”

“你别跟我哭穷!”我爸一拍桌子,“你不是刚办了个大案子吗?报纸上都登了!奖金肯定不少吧!”

“爸,我们是国家公务员,不是公司销售。办案子是我的本职工作,没有提成,也没有高额奖金。”

“放屁!没钱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他根本不信。

在他眼里,所有的工作,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搞钱。

我妈在旁边打圆场。

“你爸也是为你弟弟着急。岚岚啊,你现在有出息了,是国家干部,可不能忘了你弟弟啊。他可是咱们家的根啊。”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只觉得一阵厌烦。

“我没忘。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清楚一件事。”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们面前。

那是我去公证处办的,自愿断绝与父母关系的声明。

当然,法律上这东西没有效力。

但这代表我的态度。

我爸一把抢过去,看了两眼,气得浑身发抖。

“张岚!你这个不孝女!你要干什么!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他把那份声明撕得粉碎。

“我生你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

“生我养我?你们不过是把我当成给弟弟换彩礼的工具罢了。”

“从我上大学开始,你们就没给过我一分钱学费。我工作后,每个月一半的工资都要交给你们。”

“林耀华当初给了你们三十万彩礼,你们就把我卖了。现在,我还清了。”

“你胡说!”我妈尖叫起来,“我们那是为你好!林耀华家那么有钱,你嫁过去是享福!”

“享福?”我笑了,“享福就是被他家暴,被他出轨,最后被扫地出门吗?”

他们噎住了。

关于林耀华的事情,他们也从新闻上看到了。

“那……那也是你没本事!抓不住男人的心!”我爸强词夺理。

“对,我没本事。”我点点头,不再争辩。

“所以,从今天起,你们没本事的女儿,就不再拖累你们了。”

“你们宝贝儿子的彩礼、房子、车子,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敢走!”我爸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我砸过来。

我没有躲。

烟灰缸砸在我额角,瞬间见了血。

很疼。

但这点疼,比不上我心里那些年积攒的伤痛的万分之一。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看着他们惊恐的脸。

“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你们再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如果你们再来单位闹,或者骚扰我,我会直接报警。”

“家暴、勒索,够你们的宝贝儿子在政审的时候喝一壶了。”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的死穴。

他们可以不在乎我,但不能不在乎他们儿子的前途。

我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了三十五年的家。

外面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和额头上的血混在一起。

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狼狈。

我只觉得,我自由了。

12

北京的半年培训,紧张又充实。

这里汇聚了全国税务系统的精英,每个人都身怀绝技。

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新的知识。

从国际反避税案例,到大数据稽查模型,再到金融衍生品的税务监管。

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人关心我的过去,没有人知道张岚是谁的前女友,谁的女儿。

他们只知道,我是那个在案例分析课上,总能提出最刁钻问题的学员张岚。

是那个在模拟稽查对抗中,带领小组以最快速度找出税收漏洞的组长张岚。

我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谁的工具。

我就是我。

培训结束时,我的综合考评是优秀。

总局的领导找我谈话,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

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但我拒绝了。

“领导,谢谢您的看重。但我想回原来的单位。”

“基层才是税务工作的根基,我想在那里,做更多实实在在的事情。”

领导欣赏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好志向。我们税务系统,就需要你这样脚踏实地的年轻人。”

半年后,我回到了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单位。

王科长已经升任了稽查局的副局长。

李哥也成了科长。

看到我回来,他们都很高兴。

“在北京学傻了吧?还知道回来?”王副局长开着玩笑。

“报告首长,基层需要我。”我也笑着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局里给我安排了新的岗位。

稽查局,大案要案科,副科长。

我成了局里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

搬进新的独立办公室那天,我看到了窗外那栋熟悉的“华耀科技”大楼。

它已经被另一家公司买下,换上了新的招牌。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世界,离了谁都能转。

偶尔,我也会听到一些关于那些人的消息。

听说林耀华在监狱里表现很差,屡次违规,被加了刑。

听说孙雨熙的父母,因为年纪大,身体不好,被判了缓刑,但所有非法所得都被没收,晚景凄凉。

听说我的父母,最终还是卖了老家的房子,凑够了钱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娶了媳-妇。

但那个儿媳妇,并不是省油的灯,过门没多久,就因为钱的问题,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

这些消息,我只是听听,心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们的人生,与我无关了。

我的战场,在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里,在那些错综复杂的数字里,在和那些企图挑战国家税法的“聪明人”的博弈里。

这天,我下班回家。

路过街角的咖啡店,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我那个所谓的“弟弟”。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

“姐,你就帮帮我吧!”他几乎是在哀求,“我老婆非要买一套学区房,不然就要跟我离婚!我知道你现在当官了,你肯定有办法!”

那个女人翘着二郎腿,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凉凉地说:“你别老说你姐当官,她要真有本事,怎么不见她帮衬家里一点?我看她就是个白眼狼!”

我弟弟的脸涨得通红。

我摇了摇头,没有进去。

我只是拿出手机,给我妈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管好你的儿子儿媳,不要再让他们来找我。我的工作单位是国家保密机关,他们再来骚扰,会作为影响国家安全的嫌疑人被调查。”

然后,我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相信,他们不敢再来了。

我走进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手机响了,是王副局长。

“张岚,赶紧回局里!总局刚转下来一个案子,跨境电商,涉案金额可能超过十个亿!点名让你主办!”

“收到!马上到!”

我挂掉电话,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单位走去。

我的新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为自己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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