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风华文轩! 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风华文轩 > 悬疑惊悚 > 《山影客栈》_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11-05 23:31:53

湘西群山之间,雾气似永不散去。

湘西的群山,仿佛被时间遗忘,也被阳光遗弃。浓稠的乳白色雾气终年缠绕着墨绿色的山脊,像是无数亡魂的裹尸布,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山风穿行其间,带来的不是清爽,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湿冷,宛如从九幽之地吹来的叹息。在这片土地上,连声音都被吞噬了,只剩下偶尔几声凄厉的鸟鸣,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低沉的山体本身的嗡鸣,仿佛大地在沉睡中不安的梦呓。

一、 山路尽头的客栈

天光将近湮灭之时,周桐所乘坐的那辆老旧长途车,终于在一声如释重负的引擎喘息后,彻底停在了泥泞山道的尽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仿佛是世界边缘的一个断点。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司机回过头,浑浊的眼睛扫过唯一在此下车的周桐,喉咙里滚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警告:“前面,没信号了。这地方……别乱跑。”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此地特有的、对陌生人的疏离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周桐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询问更多,那辆破旧的客车已经像一个急于逃离不祥之地的活物,笨拙地调转车头,庞大的车身迅速被身后涌来的浓雾吞没,尾灯的红光在雾气中闪烁了两下,便彻底消失。引擎的噪音远去,周遭瞬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被独自留在了这片陌生的山野之间。湿冷的山风立刻穿透他单薄的衣衫,激起一阵寒颤。脚下的碎石路蜿蜒向上,隐入更深的迷雾之中,两旁是影影绰绰、姿态狰狞的怪树,像是窥伺着闯入者的沉默鬼影。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莫名加速的心跳,却只吸入满腔带着腐殖质和湿土气息的冷空气。手机屏幕左上角,“无服务”三个字冰冷而固执。这里,是与外界彻底失联的孤岛。

天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沦,墨色从群山的褶皱里弥漫开来,吞噬着最后一丝天光。黑暗如同潮水般上涨,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某种不知名虫豸的尖锐鸣叫,以及那仿佛来自地底的山风低吟。周桐借着微弱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前行,背包的带子勒得肩膀生疼,内心的不安随着每一步的深入而加剧。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静逼疯时,前方,山路的拐角处,突兀地亮起了一点昏黄的光。

那光晕在浓雾中显得朦胧而脆弱,却如同溺水者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奔向那点光亮。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栋孤零零矗立在荒僻山坳里的两层木结构建筑。岁月的侵蚀在它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木质外墙斑驳发黑,许多地方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木头纹理。屋檐下,挂着一块同样饱经风霜的匾额,木质开裂,上面残存的金漆勉强能拼凑出三个古旧的字体——“山影客栈”。

这名字,在此情此景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

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的呻吟声悠长而刺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像是在抗拒着他的闯入。一股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主要是旧木头在潮湿环境下散发出的霉腐味,其间混杂着一缕若有若无、带着苦涩气息的药草味,还有一种……类似于陈旧香火般的烟熏气。

屋内光线昏暗,仅靠柜台上的一盏油灯提供照明。跳跃的火苗将阴影拉扯得忽长忽短,变幻不定。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位老妇,极其瘦削,干枯得像是冬日里残留的秸秆。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同样陈旧的布衣,脸上皱纹密布,如同风干的核桃。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瞳孔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异常漆黑,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周桐身上。

看到客人进来,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反而让她干瘪的面皮显得更加诡异。“外地人吧?”她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这山里,少客。”

周桐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是,我迷路了。请问,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老妇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她颤巍巍地转过身,在身后一个布满小格的钥匙架上摸索着,取下一把样式古旧、泛着暗沉光泽的铜钥匙。当她将钥匙递过来时,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几乎触碰到周桐的掌心,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同时,她似乎是不经意地,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意味的语气,低声补充了一句:

“晚上,要睡死一点。半夜若有人敲门——别开。”

周桐愣了一下,心脏莫名一紧。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山里人某种古怪的幽默或者吓唬外地人的玩笑,于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好,知道了。”

老妇不再多言,只是用那双深陷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通往二楼的木楼梯。

那楼梯极其陡峭,脚下的木板随着他的每一步攀登,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某种活物的脊椎上,发出痛苦的抗议。二楼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是几间客房的门,都紧闭着,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老妇给他的钥匙对应的是最里面的一间。

房间比想象的还要狭小。一张挂着泛黄蚊帐的旧木床几乎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上的被褥颜色晦暗,摸上去有种潮冷的触感。靠窗摆着一张歪腿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式样老旧的玻璃罩油灯,灯焰如豆,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墙壁上糊着的报纸早已发黄剥落,露出后面颜色更深的木板。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一面斑驳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映照出的人影扭曲而黯淡,带着一种绿蒙蒙的锈色。

周桐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窗外是翻滚涌动的浓雾,视线根本无法及远。但在那雾气的间隙,他隐约看到远处另一座更黝黑的山脊上,似乎有几点影影绰绰的灯光在闪烁,忽明忽灭,飘忽不定,不像是寻常人家的灯火,反倒更像是民间传说中,荒野坟地里游荡的鬼火。

山风从窗口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远处那棵枯槐树枝在风中摩擦的细微声响,呜咽着,如同哭泣。

他关紧窗户,回到床边坐下,感到一阵强烈的疲倦袭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连日来的奔波和此刻身处环境的诡异,都让他心神俱疲。桌上的油灯灯焰不安地跳跃着,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那些水渍浸染出的斑驳痕迹,在光影的巧妙组合下,竟隐约构成了一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轮廓,正无声地俯视着床铺。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以及门外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风穿过走廊的空洞回响。

二、 第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周桐在一种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中,被一种清晰无比的声音骤然惊醒。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固执的节奏感,在死寂的深夜中回荡,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鼓膜上。

周桐的心脏猛地一跳,睡意瞬间消散大半。他以为是那位老妇有什么事情,或者是其他住客,便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地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窗外山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像是无数冤魂在窗外哭嚎。桌上的油灯灯焰也仿佛受到了惊吓,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明暗不定,让房间里的影子疯狂舞动。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冰凉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脚刚接触到冰冷的地板,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般甜腥的气味,突兀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皱起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低下头,借着摇曳的昏暗灯光,看向门缝下方——

那里,正有几滴粘稠的、黑红色的液体,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门外的缝隙渗透进来,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污迹。那气味,正是来源于此。

是血?!

周桐的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意,头皮发麻,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仿佛它随时会被什么东西撞开。

油灯的火苗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曳,几乎熄灭。就在这明暗交替的瞬间,门外,一个低低的、带着哭腔的女声,贴着他的门板响了起来,近得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冷……好冷啊……”

那声音缥缈、幽怨,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寒意,根本不像是活人能够发出的。

周桐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本能地缩回脚,迅速退回到床边,身体紧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那里盘踞着世间最可怕的怪物。

门外的女生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在等待回应。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祈求,缓缓地、一字一顿地低语:

“开门……让我进去……我就不冷了……”

周桐差点失声叫出来,他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牙齿都在打颤。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抓起桌上那盏作为唯一光源的油灯,像是握着最后的护身符,鼓足全身勇气冲到门边,颤抖着手,想要透过门缝看看外面——

然而,门缝下的那几滴黑红色液体,竟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滴清澈的水渍,仿佛刚刚有人带着一身湿气站在那里。

他整夜未眠,蜷缩在床角,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出灰白。当天光彻底驱散黑暗,他才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门外,走廊干净如初,木质地板除了积年的灰尘,没有任何异样。没有血迹,没有水渍,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只有在他门框靠近底部的位置,多了一道浅浅的、新鲜的划痕,白森森的,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比如……指甲,反复刮擦过留下的痕迹。

三、 白天的诡异

清晨的山雾依旧浓得化不开,空气湿冷得能拧出水来。周桐脸色苍白地下楼,看到那位老妇正在客栈后方的小院里晾晒着一些药草。那些药草的形态和颜色都十分怪异,叶子是近乎墨黑的深绿,而根茎却呈现出一种异常鲜艳、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的暗红色,在灰白色的雾气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

“昨晚风大,没睡好吧?”老妇头也没回,声音依旧是那种干涩的沙哑,仿佛早已料到。

周桐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后,沉声道:“昨晚,有人敲我的门。”

老妇晾晒药草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直接回应周桐的话,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气淡淡道:“山里的风怪,有时候听着像人说话,听到什么,也别当真。”她转过身,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扫过周桐,“吃了早饭,就赶紧上路吧。”

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反而让周桐心中的疑云更重。他没再多问,默默地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便决定出门去附近的村子看看,或许能从村民那里了解到一些关于这间客栈的事情。

老妇口中的“古溶村”并不大,稀稀落落大约三十来户人家,清一色是低矮的木结构房屋,同样饱经风霜,许多已经歪斜。村子里异常安静,几乎看不到青壮年,只有几个眼神浑浊、面容枯槁的老人,如同石雕般坐在自家门口,默默地抽着旱烟,对周桐这个陌生来客投来麻木而警惕的一瞥。大多数村民见到他,要么迅速避开,要么就隔着一段距离,用那种混合着好奇与畏惧的眼神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祥之物。

周桐在村里唯一一家看起来像是小卖铺的杂货店买了瓶水,结账时,柜台后那个面色蜡黄、眼神躲闪的小姑娘找零钱的动作都有些慌乱。周桐趁机装作随意地提起:“妹子,问一下,那边山影客栈,平时客人多吗?”

听到“山影客栈”四个字,小姑娘的脸色骤然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连连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那地方你怎么去的?那里不能去的!”

周桐心中一动,追问道:“为什么?我昨晚就住在那里。”

“你住哪里?!”小姑娘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周桐,仿佛他身上沾染了瘟疫。“那地方……十年前出过事的!邪门得很!”

“出事?出了什么事?”周桐的心沉了下去。

小姑娘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有个外地的女人,说是来找人的,不知怎么半夜就死在客栈门口了。听老一辈讲,她是来找她相好的,结果那人不见了,她就疯了……后来,有人发现她吊死在了客栈后面那棵老槐树上!尸体……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舌头伸得老长,眼睛都没闭上!”

周桐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昨夜听到的那个幽怨女声仿佛又在耳边回荡——“冷……好冷啊……”

“后来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来?”小姑娘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恐惧的讥诮,“后来那客栈就邪门了!那间出事的屋子,据说后来也有人不信邪住过,结果……住一晚就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看见一个女人在镜子里哭……再后来,就没人敢去住了。那老婆婆也变得古里古怪的……”

周桐愣在原地,手中的水瓶几乎要捏变形。那个低语声,门缝下的“血迹”,镜中的异象……难道都不是幻觉?

傍晚时分,带着满腹的疑惧和一种莫名的牵引,他沿着客栈后方那条荒草丛生的小路,走到了那片荒地。荒地中央,果然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巨大的槐树。这棵树显然已经枯死多年,主干粗大需数人合抱,枝干扭曲盘结,如同挣扎求存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树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木质。树下一片区域寸草不生,泥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黑褐色,中间还有一片明显的、像是什么东西被反复焚烧后留下的黑灰痕迹,以及几块已经渗入泥土、难以清洗的暗红色污渍,如同不详的烙印。

山风吹过,高高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响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女人低低的、压抑的哭泣。

周桐站在荒地边缘,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对劲。他抬起头,望向那棵枯槐投下的、在暮色中被拉得极长的影子——那影子的尖端,不偏不倚,正好笔直地指向他昨晚所住的、客栈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的窗户!

一种被无形之物盯上的冰冷感觉,瞬间攫住了他的全身。

四、 暗影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翅膀,再次不容抗拒地覆盖了整个山区。天边有闪电无声地划过,短暂地照亮翻滚的山雾,随即陷入更深的黑暗。雷声在云层深处闷响,预示着山雨的来临。

周桐怀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心情,回到了山影客栈。比起露宿荒野,这间诡异的客栈似乎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但此刻,这里更像是一个张开了口的陷阱。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已经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客栈里依旧只有老妇一人,她坐在柜台后,就着油灯的光芒,慢条斯理地分拣着那些颜色怪异的药草,对周桐的归来没有任何表示,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回到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周桐反锁了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看着铜镜中自己那疲惫、惊惶而扭曲的影像,试图做最后的心理建设。也许,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是听了那个故事后的自我暗示。对,一定是这样。他努力说服自己,走过去拉紧了那扇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开的破旧窗帘,准备早早躺下,挨过这最后一夜,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向床铺的刹那——

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那面斑驳的铜镜镜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晃动,更像是……水波纹般的荡漾。

他的脚步僵住了。心脏猛地收缩。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面镜子。

镜面中,映照出的依旧是这个昏暗、破败的房间。油灯的光芒在镜中显得更加微弱。但是……在那模糊扭曲的影像里,在他自己身影的后面,靠近房门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穿着白色、似乎是裙装的模糊身影,低着头,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披散下来,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周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空无一人!房门紧闭,房间里除了他自己,再没有第二个活物!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是光线和这破镜子搞的鬼!他试图用理智安抚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可当他再次鼓起勇气,将视线移回镜面时,那个女人的影子,依旧在那里!而且,这一次,她似乎……抬起了头!

长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一张脸。一张极其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五官模糊,看不真切,但周桐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脸的嘴角,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非人的弧度,缓缓向上扬起——她在笑!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缥缈,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幽幽传来:

“别开门……”

“啪!”

桌上的油灯,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灭了。

黑暗,如同实质的浓墨,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也吞噬了周桐最后一丝理智的防线。

第二夜的开始

屋外,酝酿已久的山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木质的屋顶和窗棂,发出密集的噼啪声。雷声不再是闷响,而是炸裂在头顶,震得整个客栈仿佛都在颤抖。狂风从窗户的缝隙强行灌入,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吹得那扇破旧的木窗猛烈地开合撞击,雨水随之泼洒进来,在地板上溅开冰冷的水花。

周桐蜷缩在床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感知着这个恐怖的世界。那面铜镜就立在墙角,在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会短暂地反射出一道惨白的光,那黑漆漆的镜面,此刻在他心中,比任何深渊都要可怕。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镜子,但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吸引力,却让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方向。

在一次格外持久的闪电照耀下,他惊恐地发现,镜面中映照出的,竟然不再是这个房间的景象!那里面……那里面是一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是斑驳的墙壁,长廊的尽头,悬挂着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惨淡红光的灯笼!

那红光,如同窥视着阳间的鬼眼,充满了不祥。

他死死地盯着那盏灯笼,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然后,他看见,灯笼下方,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裙的影子,开始出现。那影子起初很小,很遥远,但正以一种不疾不徐、却坚定无比的步伐,沿着长廊,一步步地,朝着镜面的方向——也就是朝着他所在的现实世界——走近!

她穿过了长廊,穿过了那盏红灯,身影在镜面上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风,不知在何时,突然停了。雨声、雷声,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整个世界陷入一种绝对、死寂的真空状态。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接着——

“咚、咚、咚。”

那熟悉得让他灵魂战栗的三声敲门声,再度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执拗的、宿命般的节奏。

这一次,周桐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恐惧逼疯了。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那门外的东西,那镜中的影子,它们是一体的!它们要进来!一种混合着绝望、恐惧和某种病态好奇的复杂情绪,驱使着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向门口。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搭在了冰凉的门把上。门外,那个幽怨的女声再次贴上门板,带着冰冷的湿气,在他耳边呢喃,这一次,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蛊惑?

“开门吧……外面好冷……让我进去……我就不冷了……”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出血。与其在这无边的恐惧和猜测中被折磨至死,不如……不如看个究竟!他猛地一用力,狠狠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空无一人。

只有狂暴的雨幕,如同天河倒泻,笼罩着漆黑的夜。走廊尽头的墙壁上,那盏原本提供微弱照明的壁灯,闪烁了两下,最终彻底熄灭,将走廊也投入彻底的黑暗。

但是……地上!

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光芒,他清晰地看到,在门外走廊冰冷的地板上,有一串湿漉漉的、带着泥污的脚印!那脚印小巧,像是女子的脚,从门外的黑暗中延伸而来,清晰地印在地板上,一路延伸,直到……他的门口!

不,不止是门口!

那串脚印,在他脚下略微停顿,然后,竟然……绕过了他,继续向着房间内部延伸而去!

周桐的呼吸骤然停止。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一点点地,顺着脚印的方向,扭动如同生锈齿轮般的脖颈,看向房间内部——

在他那张凌乱的、泛着潮气的旧床上,不知何时,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旧、湿透的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浑身都在滴着水,长发如同海草般黏附在头上、脸上,遮住了大部分面容。水珠顺着她的发梢、裙角不断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她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周桐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个女人,缓缓地、用一种极其非人的、带着骨骼摩擦般滞涩感的动作,抬起了头。

湿漉漉的长发向两边滑开,露出了她的脸。依旧是那张惨白如同白纸的脸。但这一次,周桐看得更清楚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眶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空洞的、毫无生机的死白色!

她就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周桐,被水泡得有些肿胀发白的嘴唇,微微开合,一个冰冷、湿漉漉的声音,从她那里传来:

“你……终于开门了。”

周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歪了歪头,用一种天真又诡异的语气,轻声问道:

“你……看见我了吗?”

二、 梦与醒?

极度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他。周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惊叫,猛地向后一退,脚下却踩空了门槛,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向着门外的黑暗深渊跌去……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意识在瞬间断片。

再次睁开眼时,刺眼的阳光正从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窗外,鸟鸣声清脆悦耳,充满了生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草木气息。昨夜那狂暴的雨、骇人的雷、冰冷的脚印、床上的女鬼……一切都消失无踪。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破旧,布满灰尘,但阳光驱散了大部分的阴森感。床单虽然依旧潮湿,但并没有大片的水渍。

“是梦……只是一场噩梦……”周桐喃喃自语,撑起有些发软的身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一定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才会做如此逼真而恐怖的噩梦。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他起身下楼,发现客栈的大门半掩着。柜台后面,那位老妇正低着头,用一个石臼慢条斯理地研磨着那些黑叶红茎的怪异药草,石杵与石臼摩擦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沙沙”声。见他下楼,她头也不抬,用那惯有的、毫无波澜的沙哑嗓音淡淡道:“睡得可好?”

“昨晚……”周桐想说昨晚的噩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跟这个古怪的老妇说这些毫无意义。

老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依旧没有抬头,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山里夜重,梦怪,不足为信。”她停下研磨的动作,缓缓起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到周桐面前,“这个,喝了能安神。”

周桐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黑红色的粉末,散发出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腥气和药草苦涩的怪味。他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这味道让他联想到昨夜门缝下那疑似血迹的液体。他勉强道了谢,将纸包揣进口袋,却没有丝毫要服用的意思。

他走到院子里,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试图让温暖的阳光驱散骨子里的寒意。远处的山雾依旧在翻滚,如同一条巨大的、缓慢蠕动的白色蟒蛇,随时可能将这片小小的客栈吞噬。偶尔有山风吹过,带来后院那棵枯槐树枝在风中摩擦的“嘎吱”声,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后院那片荒地,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在那棵枯死的槐树下,昨天还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女子,穿着白色的、破旧的裙子,身形模糊,仿佛是由雾气凝聚而成。她面朝着客栈的方向,面朝着周桐!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面容,但周桐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张模糊的脸上,嘴角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向上扬起——她在对着他笑!

周桐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树下,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阳光和雾气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但是……地上!

从槐树下,一直到客栈的门口,那一串昨天夜里出现过的、湿漉漉的脚印,再次清晰地印在了泥泞的地面上!仿佛刚刚真的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从树下走到了这里!

三、 过去的痕迹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昨夜不是梦!至少,不全是!

傍晚时分,巨大的恐惧和寻求真相的迫切,让他再次找到了村里那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眼神最为浑浊的老汉。那老汉坐在自家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模糊不清。

周桐将一块压缩饼干递过去,老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默默地接过。周桐趁机问道:“老人家,您知道……山影客栈,十年前,是不是死过一个外地女人?”

老汉抽烟的动作猛地一滞,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瞳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忌惮,是恐惧,还有一丝……怜悯?他盯着周桐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后生仔……你打听这个做啥?那地方,不干净。”

“我……我昨晚就住在那里。”周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汉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容,他上下打量着周桐,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还是个活人。半晌,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磕了磕烟袋锅,低声道:“造孽啊……那个女人,叫沈妍。是个从省城来的记者,模样挺周正,就是性子倔。”

“她来干啥?” “调查。”老汉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她说,怀疑我们这山里,有人偷偷摸摸干‘赶尸’的营生。” “赶尸?”周桐心中一凛,他在一些志怪小说里看到过湘西赶尸的传说。 “嗯,就是夜里挑着棺木,或者领着死了的人走山路,说是能把客死异乡的人带回家。”老汉的声音更低了些,“她说不是正经赶尸,是有人借这个名头,在运别的东西……可能是走私,也可能是……更邪门的。她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说要找她一个进了山就失去联系的朋友。” 周桐感到后背发凉。 “后来呢?” “后来?”老汉的脸上露出一种深刻的恐惧,“后来她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第二天,有人发现她……她就吊死在山影客栈后面那棵老槐树上!死状……唉,别提了。那天,也下着这么大的雨。” 周桐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沈妍……记者……调查赶尸运尸……失踪……吊死在槐树下……雨夜……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串联了起来! “那……那客栈的老婆婆,她是什么人?” “她?”老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她说那是她儿子回来开的客栈,重张营业。可是……你见过她儿子吗?” 周桐愣住了,仔细回想,从入住到现在,他确实只见过老妇一人。 老汉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发出一种近乎嘲讽的、干涩的“呵呵”笑声:“没人见过。一个都没有。也没人敢去求证。山影客栈……那地方,早在十年前那件事之后,就彻底荒废,塌了半边了。你……”老汉的笑容僵在脸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在哪儿住的?”

四、 回到“客栈”

老汉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周桐的脑海中炸响! 荒废?塌了半边?! 那他昨晚入住的是哪里?那个有点亮光、有老妇、有房间的……是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山影客栈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暮色四合,最后的天光挣扎着想要留存。当他气喘吁吁、心脏狂跳着冲到那个熟悉的山坳,再次抬头看向那栋建筑时,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空了灵魂,僵立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灯火通明、可以栖身的客栈?! 那分明是一栋早已彻底废弃、荒败不堪的残骸! 木屋的屋檐大面积坍塌,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椽子,如同被剖开的肋骨。窗户上的木棂大部分已经断裂,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窟窿,像是一只只盲了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门板歪斜地挂在一根门轴上,仿佛随时会彻底脱落。那块写着“山影客栈”的牌匾,更是残破不堪,金漆早已剥落殆尽,木质腐朽开裂,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时可能掉下来摔得粉碎。 整栋建筑,都被一种死亡和腐朽的气息紧紧包裹着。 周桐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昨晚明明……明明在这里面住了两晚!有灯光,有老妇,有房间,有床……那逼真的触感,那清晰的对话,那冰冷的钥匙……难道都是幻觉?都是鬼遮眼?! 他颤抖着,一步步走近,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 “轰隆——”一声,门板差点整个砸下来。 屋内,蛛网密布,灰尘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烂和木材腐朽的气味。柜台倒塌了一半,后面那个钥匙架散落在地上,布满了锈迹和虫蛀的孔洞。桌上那盏他曾经使用过的油灯,早已碎裂成几片,玻璃碎片散落在厚厚的灰尘中。 而在房间的中央,地上,静静地躺着那面他曾无比恐惧的铜镜。镜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区域。他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看向那破碎的镜面—— 镜中,映照出无数个破碎的、扭曲的他的影像。每一个碎片里,都是他惊惶失措、面无血色的脸。 然而,就在他凝视的瞬间,那些碎片中的影像,似乎……动了! 所有的“他”,在那无数块碎裂的镜片中,竟然缓缓地、统一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僵硬,诡异,充满了非人的恶意,与他昨夜在镜中看到的那个女人的笑容,如出一辙! 周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退去,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低头一看,那是一本硬皮的、浸透了水汽、封面模糊不清的旧登记簿。 一种强烈的预感驱使着他,他颤抖着手,捡起了那本登记簿。纸张已经粘连在一起,散发着霉味。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翻开。前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难辨。他直接翻到最后几页。 最后一行清晰记录着的日期,赫然停在十年前! 而最后一栏的入住记录,写着: “入住人:沈妍;房间:二零一;退房日期:______”(空白)。 在这条记录下面,还有一行字,似乎是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后来添加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却依稀可以辨认: “下一个,周桐。” 看到自己的名字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本十年前就停止使用的死亡登记簿上,周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无边的恐惧如同冰水,将他彻底淹没。 “别找了。” 一个熟悉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周桐猛地回头—— 那位昨晚还见过的老妇,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废弃客栈的门口。她的身影在浓重的暮色和雾气中,显得有些飘忽不定,脸上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笑容。 “你已经……找到她了。”老妇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周桐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你……你到底是谁?!” 老妇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无尽的疲惫和沧桑:“我?我只是个……看门的人。守着这个地方,等她回来,也等……像你这样的‘有缘人’。”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周桐,看向了遥远的过去,“她(沈妍)死后,怨气不散,魂魄被困于此地,无法超生。每十年……她的魂会特别‘醒’过来一次,需要一个能‘看见’她、能回应她、能……为她打开门的人。” “为……为什么是我?”周桐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妇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表情:“因为,你回应了她。更因为……你,开了门。” 说完这句话,老妇不再看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入身后那越来越浓的山雾之中。她的身影一点点变淡,最终如同融化一般,彻底消失在雾气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空旷、破败的客栈废墟前,只剩下周桐一个人,站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中,被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包围。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冲上那摇摇欲坠、几乎要塌掉的楼梯,冲向二楼,冲向那个他住了两晚的“二零一”房间。 房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房间里,和他“记忆”中完全不同。没有床,没有桌子,只有满地的瓦砾、朽木和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尘土。墙壁坍塌了大半,可以直接看到外面阴沉的山景和那棵枯死的槐树。 然而,就在那面相对完好的、正对着原本床铺位置的墙壁上,却赫然挂着一面铜镜! 一面完好无损、光滑如新、光可鉴人的铜镜!与这废墟般的环境格格不入,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周桐如同被催眠般,一步步地,朝着那面镜子走去。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身影——狼狈不堪,神情憔悴,眼神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他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忽然—— 镜中的那个“周桐”,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牵起,露出了一个冰冷的、诡异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那绝对不是他自己能做出的表情! 镜中的“他”笑了笑,然后,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镜面内侧,仿佛在抚摸着什么。接着,那只手的手指弯曲,对着镜外的周桐,轻轻地、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周桐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 下一刻,那光滑的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一圈圈清晰的波纹! 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的吸力从镜中传来!周桐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不受控制地被拉扯向前。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后退,双脚却如同生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荡漾的波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最终,将他整个人彻底吞噬…… 镜面在他被吸入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光滑如初。 只是,镜中,再也映照不出任何现实的景象。那里面,只剩下一条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以及长廊尽头,那一盏散发着惨淡红光的灯笼。

六、 轮回

第二天清晨,连日阴雨的山区,竟然意外地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阳光,金色的光芒穿透稀薄的山雾,照亮了泥泞的山路。 一名穿着专业徒步装备、风尘仆仆的年轻背包客,一边看着手中彻底失去信号的GPS定位仪,一边骂骂咧咧地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他显然迷路了,在这片错综复杂的群山中彻底失去了方向。 “该死的,这什么鬼地方!”他嘟囔着,脸上写满了焦躁和疲惫。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原地等待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救援时,前方山路的拐角处,一栋建筑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起来。 那似乎是一间客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靠近了,才发现这客栈看起来颇为古旧,木质结构,带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只是显得异常冷清,仿佛很久没有客人光顾了。屋檐下挂着一块歪斜的牌匾,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但他勉强能辨认出那三个斑驳的字——“山影客栈”。 虽然看起来有些破败,但总比露宿荒野强。背包客心中一喜,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熟悉的、刺耳的呻吟。 客栈内部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旧木头和淡淡药草混合的奇异气味。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有些苍白、身形瘦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但样式略显陈旧的深色布衣,神情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麻木。 看到有客人进来,男子抬起眼皮,那双眼睛深邃得不见底,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模式化的、缺乏温度的微笑,用一种平稳却毫无热情的语调说道: “外地人吧?”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背包客身后门外的世界,继续用那平淡的语调说,“这山里……少客。” 他熟练地从柜台下取出一把样式古旧、泛着暗沉光泽的铜钥匙,递向懵懂的背包客。就在背包客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钥匙时,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视着背包客,用一种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仿佛宿命般的力量,低声叮嘱道: “晚上,要睡死一点。”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钻入背包客的耳中: “半夜若听见有人敲门——” “……”

“别开。”

鄂ICP备2024083296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