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你个没良心的!你在城里住大别墅,开豪车,就眼睁睁看着你爹妈住这种破房子?”
我的大伯举着手机在村里搞直播,镜头对着我家那栋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和我那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父母。
“家人们评评理!这种不孝女,就该被全网唾骂!”
很快,全村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都是我的叔伯婶娘,此刻却都像审判官一样,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我。
他们联合起来,逼我出钱给全村修路、盖楼,还要给村里每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出学费。
因为我是村里唯一一个走出去的金凤凰。
我看着直播间里飞速滚动的谩骂,看着父母那因为贪婪而扭曲的脸,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可以开始了。”
三分钟后,一架无人机,带着巨大的横幅,呼啸着飞到了村子上空。
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王淑芬女士‘精准扶贫’项目落地家乡!”
1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在看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
来电显示是“妈”。
我点了接通,放到耳边。
“淑芬啊,吃饭了吗?”
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吃了。”
“城里天气好吧?你可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
“嗯。”
我翻过一页报表,笔尖在几个数字上圈了一下。
几句不咸不淡的家常后,她终于切入了正题。
“淑芬啊,你看……村里东头的路,一下雨就全是泥,你爸上次去赶集,还摔了一跤。”
我没作声。
“还有你弟弟,都二十六了,还没个对象,人家姑娘都嫌咱们家房子太破……”
“妈,我上个月不是刚给你打了两万块钱吗?”
我打断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两万块,是他们这个月第三次要钱。
“两万块够干什么的!”
一个粗暴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是我大伯王建军。
“王淑芬,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一个月就打发叫花子呢!”
紧接着,我妈的哭声从听筒里传来,尖利又委屈。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我平静地听着,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的模样。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越来越嘈杂,许多人声混在一起。
“就是!淑芬现在是大老板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在城里住别墅开豪车,让她爹妈住土坯房,畜生都不如!”
“当初要不是我们东家凑西家借,她能上得了大学?”
我冷笑一声。
东拼西凑?
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我在工地搬砖、在餐厅刷盘子,一分一分挣出来的。
那时候,他们只会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浪费钱。”
“王淑芬!你听见没有!”
大伯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
“我今天开着直播呢!全村人,还有网上的几万家人,都在看着呢!”
“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要么,你出钱,把村里的路修了,再给你弟在县里买套房!”
“要么,你就等着被全网人肉,看你这公司还怎么开下去!”
我的助理李莉推门进来,脸色凝重。
“王总,您大伯在短视频平台开直播,标题是‘亿万富翁不孝女,逼死亲生父母’,现在已经有五万多人在线了。”
我点点头,示意她别慌。
对着电话,我一字一句地问。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全村人的意思?”
“是我们全村人的意思!”
大伯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
“你王淑芬是我们王家村飞出去的金凤凰,你就得拉扯我们一把!”
“给村里修路,盖楼,给所有考上大学的孩子出学费!这是你应该做的!”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直播间里飞速滚动的评论。
“这女的太不是东西了。”
“钱都熏黑了心了。”
“必须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我爸,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正蹲在墙角,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怨毒。
他看着镜头,似乎是看着我。
我挂断了电话。
大“孝”女的帽子,今天我戴定了。
2
我拉黑了家里所有的号码。
但没用。
无数陌生号码像疯了一样涌进来,短信箱瞬间被各种辱骂和威胁塞满。
“王总,公司官网和官方微博都被冲了。”
李莉把平板电脑递给我,声音里透着焦急。
“公关部问,需不需要发声明澄清?”
我划着屏幕,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
【这种垃圾企业,老板人品这么差,产品肯定也是垃圾!抵制!】
【地址扒出来了,XX市XX大厦,在附近兄弟们组团去公司门口堵她!】
【建议税务部门查查她,为富不仁的钱肯定来路不正!】
舆论已经完全失控。
大伯的直播间里,人数突破了十万。
他似乎尝到了流量的甜头,开始添油加醋地“爆料”。
“家人们,你们不知道啊,我这个侄女,从小就心狠!”
他对着镜头,挤出几滴眼泪。
“小时候,她弟弟就想吃口糖,她把糖藏起来自己吃,一口都不给弟弟!”
直播间的弹幕配合地刷着“狼心狗肺”。
我记得那颗糖。
那是过年时亲戚给我的唯一一颗水果糖,我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嚼。
弟弟看见了,上来就抢,我护着不给,他张嘴就咬在我胳膊上,留下一个至今清晰的牙印。
最后,糖还是被抢走了,我妈还骂我,“多大的人了,跟弟弟抢东西吃,不要脸。”
“还有啊,她三婶,”大伯指向旁边一个满脸刻薄的女人,“当年多疼她啊,她倒好,出息了,三婶让她帮忙给儿子安排个工作,她推三阻四,最后把孩子弄进去,不到一个月就给开除了!这不是故意羞辱人吗!”
弹幕又是一阵沸腾。
“忘恩负义!”
“这种人就该遭雷劈!”
我三婶的儿子,我确实安排了。
在公司的仓库当个小组长,活不累,工资不低。
结果他监守自盗,偷了仓库一批货出去卖,被监控拍得清清楚楚。
我把他送进了派出所,三婶来我公司撒泼打滚,骂我六亲不认。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如今都成了钉死我的棺材钉。
我妈又被推到了镜头前。
她哭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昏厥过去。
“淑芬啊,你别怪你大伯,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啊……”
“你爸身体不好,我这一身病,你弟弟娶不上媳妇,我们死了都闭不上眼啊……”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仿佛我才是那个把他们逼上绝路的刽子手。
直播间的打赏开始刷屏,都是一块两块的,带着同情和怜悯。
大伯激动地喊着:“谢谢家人们!谢谢家人们的正义支持!”
我爸,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
他走到镜头前,抢过大伯的手机,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重重地“呸”了一口。
然后,用全村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王德发,没有这个女儿。”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
不是疼,是终于被彻底扎破后的轻松。
最后一点牵绊,断了。
3
李莉担忧地看着我。
“王总,您……”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二十年前,我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回家,以为会看到父母骄傲的笑脸。
结果,我爸把通知书摔在地上。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
我妈在一旁抹着眼泪。
“家里没钱,你弟弟马上要盖房子娶媳'妇,哪有闲钱给你读书。”
我跪在他们面前,求了三天三夜。
我说我可以自己去贷款,自己去打工,不要家里一分钱。
我爸只给了我一句话。
“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爹。”
最后,是村里的小学老师,东拼西凑借了五百块钱给我,塞到我手里。
“淑芬,走,别回头。山里飞出的鸟,就不要再惦记这个笼子了。”
我走了。
大学四年,我没回过一次家,没跟他们通过一次电话。
学费、生活费,全是我自己挣的。
最苦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睡四个小时,啃了半个月的馒头咸菜。
后来我创业,有了自己的公司,他们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找了过来。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血浓于水。
我以为他们是来弥补这缺失的亲情。
我给他们钱,在老家翻新了房子,给弟弟介绍了工作。
我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家庭的和睦。
我错了。
他们的胃口,像个无底洞。
弟弟嫌工作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直接辞职在家啃老。
他们隔三差五地要钱,理由千奇百怪。
今天说我爸身体不舒服,明天说我妈想买个金镯子,后天说我侄子要上最好的幼儿园。
我给的钱越来越多,他们的态度却越来越理所当然。
仿佛这一切,都是我欠他们的。
直到今天,他们把我架在火上,用舆论和亲情当柴,想把我烧成灰,再从灰烬里榨出油来。
“王总,”李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对方律师团队发来了警告函,说我们再不回应,就要向法院起诉您遗弃父母了。”
“另外,已经有部分合作商打电话来,询问这次舆论事件的情况了。”
这是要动我的根基了。
我看着屏幕上,大伯那张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
他正在对着镜头,得意洋洋地宣布。
“家人们,我们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律师!很快,我们就要去城里,去她公司!当面跟她要个说法!”
“到时候,我们继续直播!让大家看看,她是怎么跪下来求她爹妈原谅的!”
我拿起内线电话。
“法务部,准备一份赠与合同的模板。”
“公关部,联系无人机团队,要最大的那一款。”
“行政部,去预定村口那块最大的广告牌。”
李莉愣住了。
“王总,我们这是要……”
我看着屏幕里,父亲那张冷漠又决绝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
“不。”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看看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到底还能长出多么恶臭的果实。”
4
大伯他们真的要来公司了。
第二天一早,李莉就告诉我,村里包了一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地往城里开。
大伯的直播间标题也换了。
“正义出征!讨伐不孝女第一现场!”
他全程直播,镜头里,一车厢的村民群情激奋。
“到了她公司,咱们就把大门堵了!让她上不了班!”
“对!拉横幅!让所有人都看看她的真面目!”
“她要是不给钱,咱们就睡在她公司门口不走了!”
我三婶的声音尖利刺耳。
“找到她,先一人给她一巴掌!打醒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弹幕里一片叫好声,仿佛他们不是去勒索,而是去执行正义。
他们甚至准备好了详细的“索赔清单”。
1. 父母赡养费:一次性支付五百万,作为“养老保障金”。
2. 弟弟婚房:县城中心一百二十平以上全款房一套,外加三十万彩礼。
3. 全村修路款:预计三百万,指定由大伯的“工程队”承建。
4. 村办学基金:首期注资一千万,后续每年追加不少于两百万。
5. 全村“精神损失费”:每户发放一万元现金红包。
总计近两千万。
他们把这清单打印出来,在镜头前展示,一脸的理直气壮。
“家人们,你们看,我们要求多吗?不多!”
“这点钱,对她王淑芬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她住的别墅,一个厕所都比咱们的房子大!她凭什么不给!”
我妈在旁边默默流泪,我爸则是一脸阴沉,仿佛我欠了他几辈子的债。
车到半路,我妈给我打了电话,用的是同村一个婶子的手机。
“淑芬,你大伯他们都在车上,情绪很激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捉的得意和威胁。
“你现在把钱转过来,我就劝他们回去。”
“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对吧?”
“你们的面子,公司的面子,都要顾及一下。”
我轻笑一声。
“妈,你们到哪了?”
“刚过收费站,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你公司楼下了。”
她以为我怕了。
“淑芬,你听妈一句劝,服个软,钱给了,大家还是一家人。”
“不然,今天这事传出去,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我挂了电话。
对着李莉说。
“通知下去,公司今天放假一天,所有员工带薪休假。”
“安保部,加强戒备,不允许任何人冲撞。”
“然后,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发到公司官网和所有官方账号上。”
李莉拿出笔记本。
我看着窗外,一字一句。
“第一,我王淑芬自成年后,未曾花费父母一分钱。所有指控皆为污蔑。”
“第二,多年来,我给予父母及亲属的财物,累计已超百万,远超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
“第三,对于以亲情为名,行敲诈勒索之实的行为,我绝不妥协。”
“最后。”
我顿了顿,看着屏幕里那辆越来越近的大巴车。
“家乡,我回来了。”
5
当大伯他们乘坐的大巴车,气势汹汹地开到我公司楼下时,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公司大门和一排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保安。
公司楼下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人呢?”
大伯傻眼了。
他预想的剧本,是我惊慌失措地出来迎接,或者被员工的指指点点包围,然后他们就可以上演一出“正义的审判”。
可现在,他们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王淑芬!你个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
大伯气急败败地冲着大楼吼叫。
村民们也开始骚动,有人试图冲击大门,但被保安拦了下来。
直播间的观众也开始嘲讽。
“哈哈哈,扑空了。”
“人家早就放假了,谁等你们这群蝗虫。”
“白跑一趟,笑死。”
大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立刻把矛头对准我父母。
“哭啊!坐地上哭!跟上次一样!”
我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儿啊……不,我苦命的自己啊……”
“养了个不孝女,连面都不肯见啊……”
我爸则靠在墙上,点燃一根烟,阴郁地看着公司大楼的玻璃幕墙。
就在他们闹得最起劲的时候,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
一架巨大的无人机,正盘旋在他们头顶。
无人机下面,拉着一条几十米长的巨大红色横幅。
“热烈庆祝王淑芬女士‘精准扶贫’项目落地家乡!”
金色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全场死寂。
大伯的叫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我妈的哭声也停了。
直播间的弹幕,在停滞了一秒后,瞬间被无数的问号淹没。
【?????】
【什么情况?剧本不对啊!】
【精准扶贫?我没看错吧?】
紧接着,几辆黑色的商务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下来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专业人士。
他们人手一个公文包,神情冷峻,径直走向那群不知所措的村民。
为首的一辆车上,下来几个人,迅速地在空地上架起一个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亮起,我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坐在办公室里,身后是明亮的落地窗和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我微笑着,通过摄像头,看着楼下那一张张错愕、茫然、贪婪的脸。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好。”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整条街道上。
“长途跋涉,辛苦了。”
6
我的一声问候,让现场的混乱瞬间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块巨大的屏幕上,聚焦在了我的脸上。
大伯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狂喜。
扶贫?
项目?
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迅速转换成了一个字——钱!
“淑芬!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对着镜头,笑意温和。
“大伯,各位乡亲,你们不是觉得我富了,就应该回报家乡吗?”
“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落叶要归根,我王淑芬能有今天,离不开家乡的养育之恩。”
这番话,我说得情真意切。
楼下的村民们,脸上开始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看吧,还是得逼她!
不逼她,她能这么痛快?
“所以,我决定,”我加重了语气,“成立一个专项慈善基金,就叫‘王家村精准扶贫基金’。”
“第一期,我个人注资——”
我伸出五个手指。
“五千万。”
“轰!”
人群炸开了锅。
五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他们心里炸开了花。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妈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屏幕,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爸手里的烟卷掉在了地上,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大伯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抢过手机,对着直播镜头大吼。
“家人们!听见没!五千万!”
“我就说!我侄女是个好孩子!她心里有我们!”
“还是我们村的女儿亲啊!”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直播间的弹幕也彻底疯了。
【卧槽!五千万!我没听错吧!】
【这反转……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
【前一秒还在道德绑架,下一秒就天降巨款,这家人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主播快跪下给你侄女磕一个吧!】
村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他们互相拥抱着,庆祝着,仿佛那五千万已经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有人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分钱了。
“五千万啊!我们村一共也就两百来户,一家能分多少?”
“二十多万!发财了!发财了!”
“可以盖新房子了!还能买个车!”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狂欢,看着他们因为贪婪而扭曲的嘴脸。
我等这股兴奋劲儿达到了顶峰。
然后,我抬了抬手。
“但是。”
喧嚣的场面,因为这一个字,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语气,却冷了下来。
“为了保证这五千万,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花在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这个基金,将由专业的第三方团队进行独立管理、审计和监督。”
我侧了侧身,屏幕上出现了我身后站着的几个人。
“这位,是飞云律师事务所的张律师,这位,是蓝天会计师事务所的刘会计师。”
“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团队,将全权负责基金的运作。”
“任何一笔款项的支出,都必须经过他们严格的审核。”
大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7
“什么意思?”
大伯第一个提出了质疑,脸上的喜色褪去,换上了一副警惕和不满。
“自己家的事,为什么要让外人插手?”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我的规则。
“第一,关于修路。”
“基金会可以出资,但必须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执行。我们会面向全国进行公开招标,选择有资质、报价合理的专业工程公司来承建。”
我顿了顿,目光穿透屏幕,落在大伯的脸上。
“所有工程款项的支付、流转,都会在网上进行公示,账目公开透明,接受全村、乃至全网的监督。”
“任何想要中饱私囊、转包分包给村里亲戚施工队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大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煽动全村人闹事,为的就是把修路的工程拿到手,到时候材料以次充好,工钱层层克扣,三百万的工程,他至少能落下两百万。
现在,我的计划直接断了他的财路。
“第二,关于资助学生。”
“基金会当然会资助,但资助的对象,必须是‘品学兼优’且‘家庭贫困’的学生。”
“我们会派专人,对申请人的家庭背景进行严格、细致的调查。确保每一分钱,都给到真正有需要的孩子手上。”
我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哦,对了。温馨提示一下,像我大伯家这样,在县城里坐拥三套全款房,名下还有两辆小轿车的家庭,肯定是不符合‘贫困’标准的。”
我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团队立刻在LED屏幕上,展示出了一份PPT。
上面赫然是我大伯家的房产证照片和车辆信息。
这些,都是公开可查的资料。
人群中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村民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大伯。
他们只知道大伯家有钱,却不知道有钱到了这个地步。
大伯的脸,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他指着屏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炸了。
【卧槽!三套房还闹着要扶贫?脸呢?】
【这大伯才是真影帝啊!不去演戏屈才了!】
【这下尴尬了,底裤都被扒出来了。】
最后,我的目光转向了我的父母。
他们正呆呆地站着,显然还没从这巨大的反转中回过神来。
“至于给我父母盖房子,当然没问题。”
“为人子女,赡养父母是应尽的义务。”
“基金会可以出资,在老家的宅基地上,为二老盖一栋全新的砖房。”
我妈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是,”我再次说道,“这笔钱是出自‘扶贫基金’,所以,建筑标准也要符合国家的贫困户住房标准。”
“面积,不得超过六十平方米。红砖外墙,水泥地面,保证冬暖夏凉,水电齐全。”
屏幕上,适时地出现了一张标准扶贫房的设计图。
简单,朴素,甚至有些寒酸。
跟我妈想要的,能让全村人羡慕的三层大别墅,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淑芬!”
我妈终于崩溃了,她指着屏幕,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嘶吼。
“你这是要盖个狗窝来羞辱我们吗?!”
8
“妈,这不是狗窝。”
我平静地回应她的歇斯底里。
“这是国家统一标准的扶持住房,坚固,安全,比你们现在住的,随时可能倒塌的土坯房,好上一百倍。”
“最重要的是,这房子,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我妈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指着我,浑身发抖。
她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遮风避雨的住所。
她想要的是能在村里炫耀的资本,是能让她在牌桌上昂首挺胸的面子。
一个六十平的红砖房,只会让她成为全村的笑柄。
这时,那群西装革履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已经搬出了桌椅。
为首的那个干练女性,正是我的助理李莉,她今天客串基金会的负责人。
她拿起一个扩音喇叭,声音清晰有力。
“各位乡亲,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接受‘精准扶贫’项目的申请登记。”
“有需要的村民,请携带本人身份证、户口本,以及由乡政府或县民政局开具的有效贫困证明,前来办理。”
贫困证明?
村民们都愣住了。
他们闹事,就是觉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谁嗓门大谁就有理。
什么时候听说过要钱还要证明自己穷的?
“什么贫困证明?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谁家什么情况大家不知道吗?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一个刺头高声嚷嚷起来。
立刻有人附和。
“就是!直接把钱发下来不就完了!”
“一家二十万,谁也别多拿,谁也别少拿,多公平!”
“分钱!分钱!分钱!”
人群再次鼓噪起来,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五千万,并不是准备直接发给他们的。
大伯也反应了过来,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冲到桌子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王淑芬!你别在这儿跟我们耍花样!”
“什么狗屁基金会!这钱就是你的!你想怎么给就怎么给!”
“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们谁都不走了!”
李莉面不改色,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胸前佩戴的执法记录仪。
蓝色的指示灯,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行。”
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们的所有工作流程,都在全程录音录像。任何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威胁我们工作人员人身安全的行为,我们都将立刻报警处理。”
她身后的几个黑衣保安,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
那股压迫感,让大伯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现场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是我堂弟,也就是大伯的儿子,突然冲了出来。
他指着屏幕上的我,破口大骂。
“王淑芬你个贱人!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老子不稀罕!”
他话音刚落,却又转向李莉。
“我姐说了资助大学生,我去年刚考上个三本,学费一年两万,快给我!”
9
李莉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
“这位先生,请您先去那边登记,并出示您的录取通知书、学费缴纳通知,以及最重要的,县级以上民政部门开具的家庭贫困证明。”
堂弟愣住了。
“什么贫困证明?我爸就是她大伯!我们是亲戚!”
“抱歉,”李莉的语气毫无波澜,“基金会的原则是帮贫,不帮亲。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您父亲名下有三套房产,不符合我们的资助标准。”
“你!”
堂弟的脸憋得通红,他想发作,但看着旁边几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场原本由他们主导的“道德绑架”直播,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从辱骂我,变成了对他们无情的嘲讽。
【年度大戏,反转再反转!】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人就是一窝想不劳而获的懒虫和吸血鬼。】
【支持女主!对付这种人,就得用魔法打败魔法!】
【这哪里是精准扶贫,这简直是精准打脸啊!】
大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今天的脸是丢尽了。
他想挽回局面,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他抢过扩音喇叭,对着人群大喊。
“乡亲们!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不想给我们钱,才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一个村的!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我们投票!同意直接把五千万分了的,举手!”
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人群中,稀稀拉拉地有人跟着举起了手,但更多的人,则是在犹豫,在观望。
那句“报警处理”,和屏幕上大伯家的房产证,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他们贪,但他们也怕。
李莉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严肃。
“我提醒各位,基金会的资金属于慈善捐款,受法律严格监管。任何煽动、组织、参与私分慈善款项的行为,都涉嫌构成‘职务侵占罪’或‘聚众哄抢罪’,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
“是要坐牢的。”
最后四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贪婪的火苗。
举起的手,纷纷放了下去。
大伯孤零零地举着手,像个小丑。
人群开始散了。
有人小声嘀咕。
“搞半天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差点犯法,白跑一趟。”
“就是,还自己掏了二百块车费,亏死了。”
眼看大势已去,我爸,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走到了最前面。
他没有看屏幕里的我,而是直接走到了那几辆黑色的商务车前。
然后,他缓缓地,躺了下去。
他躺在了最前面那辆车的车头底下。
他看着司机的位置,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要么给钱。”
“要么,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10
全场死寂。
直播间的弹幕都停了。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无赖的威胁。
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
我妈见状,立刻扑了过去,跪在我爸身边,哭天抢地。
“老头子!你这是干什么啊!你不要命了啊!”
“王淑芬!你看看你把你爸逼成什么样了!你要逼死我们全家才甘心吗!”
她一边哭喊,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屏幕里的我。
大伯也反应过来,立刻对着直播镜头大喊。
“家人们!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人被逼到绝路了!”
“这是要出人命了啊!”
他试图再次煽动舆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我看着屏幕里,躺在车轮下的父亲。
那张苍老、固执、又写满怨恨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那是我的父亲。
无论他做过什么,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李莉的脸色也变了,她快步走到我身边,低声问。
“王总,现在怎么办?要不……先答应他们一部分?”
我摇了摇头。
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今天我因为这条命妥协了,明天他们就会用一百种方法来逼我。
我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现场。
“爸。”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
“基金会的车,都有全额的保险。工作人员,也都接受过专业的应急培训。”
“如果您执意要躺在这里,阻碍我们工作人员的正常离开,他们会选择报警。”
“警察来了,会先劝离。如果您拒不配合,他们会采取强制措施。”
“如果您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过激行为,比如自残,或者攻击执法人员,那么等待您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您想用您的晚年,在监狱里度过吗?”
我爸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屏幕。
他以为我会哭,会求饶,会惊慌失措地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冷静地,给他分析他这么做的法律后果。
“你……你这个逆女!”
他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你这个爹!”
我笑了。
“这句话,您昨天在直播里已经说过了。”
“从法律上讲,您和我,依然是父女关系,所以我有赡养您的义务。”
“我已经提供了赡养方案——为您盖一栋符合标准的房子,并且每月提供足额的赡养费,这笔钱会由基金会按月打给您,确保您的基本生活。”
“我履行了我的法定义务。”
“但您,作为一个公民,也必须遵守国家的法律。”
“现在,请您站起来,离开车前,不要妨碍我们。”
我爸彻底愣住了。
他引以为傲的“父权”,我赖以拿捏我的“孝道”,在冰冷的法律条文面前,不堪一击。
周围的村民,看着他的眼神,也从同情,变成了看笑话。
一个老人,撒泼打滚,最后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用法律上了一课。
太难看了。
我爸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拨开人群,佝偻着背,默默地走了。
那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在登记表上写下了结论。
“经现场核查,王家村无可扶持对象,本次扶(打)贫(脸)项目,申请终止。”
我看着屏幕,做了最后一次总结。
“既然家乡没有需要帮助的人,那么这笔钱,我王淑芬,决定另作他用。”
11
“我宣布,‘王家村精准扶贫基金’的五千万资金,将全部、无偿地,捐赠给‘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的‘春蕾计划’。”
“专项用于资助西部山区贫困失学女童,帮助她们重返校园,完成学业。”
我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大伯、我妈,以及那些还未散去的村民,全都石化了。
五千万。
那笔他们以为唾手可得的巨款,就这样,在他们眼前,飞走了。
飞向了那些他们素未谋面的,遥远山区的女童。
“不!不行!”
我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是我们的钱!是淑芬给我们的钱!你不能把它给外人!”
她想冲上来,被李莉身后的保安拦住了。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和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感觉无比陌生。
“妈,第一,这钱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家乡的扶贫基金的。”
“第二,既然家乡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贫困户’,那么基金自然要寻找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那些吃不饱饭、上不起学的女孩子,比你们,更需要这笔钱。”
我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
“我曾经,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我一把的,不是我的亲人,而是一位善良的陌生人。”
“现在,轮到我,去当那个陌生人了。”
我说完,便切断了视频信号。
LED大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楼下发生的一切,我不想再看,也不需要再看。
这场大戏,该落幕了。
后来的事情,都是李莉告诉我的。
那场直播,因为其过于戏剧性的反转和结局,火爆全网。
我大伯的账号,涨了上百万的粉,但全都是来看笑话和骂他的。
#三套房大伯申请贫困户#
#五千万从天而降又飞走#
#史上最强反向扶贫#
一个个热门话题,把王家村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们成了全国人民眼中的贪婪、懒惰、愚昧的代名词。
村里人出门,都不敢说自己是王家村的。
大伯一家,成了过街老鼠,在村里也待不下去了,灰溜溜地搬去了县城。
但县城就那么大,他们的“光荣事迹”早就传遍了。
据说堂弟在学校被同学嘲笑,跟人打架,被开除了。
我爸妈,彻底成了村里的孤家寡人。
以前,因为有我这个“大老板”女儿,他们在村里走路都是横着的。
现在,所有人看到他们都绕着走,背后全是鄙夷和嘲笑。
我妈受不了这个气,大病了一场。
我爸终日酗酒,没多久就因为酒精中毒,中风偏瘫了。
我履行了我的承诺。
基金会每个月会按时打去一笔钱,不多,但足够他们看病和基本生活。
我也委托了村里的一个远房亲戚,每周去探望一下,确保他们饿不死。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公司因为这次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公关,名声大噪。
很多人因为这件事,开始关注我们的产品,发现质量确实过硬,公司股价和销量一路飙升。
而那五千万,也已经在西部山区,盖起了一栋栋崭新的“春蕾”教学楼。
李莉把孩子们在新教室里上课的照片发给我看。
那一张张稚嫩、淳朴、充满渴望的笑脸,比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让我感到满足。
12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一个从老家寄来的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破旧的木盒子。
盒子里,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东西。
一张褪色的百日照,一支我获得全县作文比赛一等奖时,学校奖励的钢笔,还有一本我小学时的日记。
最下面,压着一封信。
是我妈的笔迹,歪歪扭扭,很多错别字。
信很长,她没有再骂我,也没有要钱。
她只是在絮絮叨叨地回忆过去。
回忆我小时候有多乖,多懂事。
回忆她为了给我凑几块钱的学费,去跟人吵架。
回忆我爸偷偷把家里唯一的鸡蛋煮了给我吃。
她说,他们不是不爱我。
只是,我弟弟是男孩,是家里的根。他们没办法。
她说,她知道我恨他们。
但她和我爸,现在已经遭了报应。
我爸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清醒的时候就流着口水,看着窗外发呆。
她自己,一身的病,每天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生不如死。
信的最后,她写道:
“淑芬,我们错了。你能不能……回家来看看我们。就一次。”
我拿着那封信,站了很久。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信纸上,那些字迹,仿佛在微微颤抖。
李莉敲门进来。
“王总,春蕾学校那边,孩子们想和您视频通话,感谢您。”
我把信纸,连同那个木盒子,一起扔进了碎纸机。
机器发出沉闷的声响,将那些所谓的“温情”和“回忆”,搅成了无法辨认的碎片。
我对着李莉,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接进来吧。”
电脑屏幕亮起。
几十个孩子,挤在一个明亮的教室里,他们穿着崭新的校服,脸颊红扑扑的。
看到我的瞬间,他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用清脆又响亮的声音,对着屏幕,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王阿姨!”
那一刻,我眼眶有些发热。
我曾经以为,家,是我身后永远的港湾。
后来发现,它只是一个想将我困死在里面的牢笼。
我拼了命地逃出来,斩断了所有的锁链,以为自己会变得孤单。
但现在我才明白。
当你自己变成了光,你就能照亮更多人的路。
那些被你照亮的人,会汇聚成星海。
这片星海,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