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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发表时间: 2025-11-05 23:27:01

当米恰尔、昔涟和近乎崩溃的白厄冲破最后一段被黑潮造物盘踞的街道,踉跄着冲进村庄中心的广场时,眼前的景象比他们一路所见的任何残酷都要触目惊心。

这里曾是哀丽秘榭最充满生机的地方,孩子们嬉戏,村民们交换货物,举办庆典。此刻,却已化作血腥的修罗场。

地面被粘稠的、半凝固的黑色物质和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液覆盖,踩上去滑腻而恶心。

残破的防御工事——用推车、家具和断裂的木材勉强堆砌的壁垒——多处已经被突破,留下了惨烈的战斗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那种黑潮特有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

幸存下来的村民们围成一个脆弱的圆圈,大多身上带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绝望和一丝残存的抵抗意志。

他们手中紧握着各种能作为武器的东西——草叉、砍柴斧、甚至是断裂的桌腿。

而在圆圈外围,希洛尼摩斯和奥妲塔正背靠着背,如同两道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壁垒,抵挡着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的黑潮造物。

希洛尼摩斯那件暖黄色的上衣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满了暗红和污黑。

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每一次挥动手中的伐木斧都显得异常沉重。而最让人心头巨震的是他的脸——

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他的左上额一直划到下颚,几乎将他的左半边脸彻底毁掉。

左眼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不断渗出黑红色液体的窟窿,破碎的眼球组织依稀可见。

鲜血和汗水混合着,将他棕色的头发和胡须黏连在一起,显得无比狼狈凄惨。

仅剩的那只右眼,依旧是他标志性的湛蓝色,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守护一切的决绝火焰,死死盯着前方涌来的怪物。

奥妲塔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她那头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白色长发散乱不堪,紫色的衣裙被撕裂,手臂和腿部都有明显的抓伤和灼痕,渗出的血液隐隐发黑,显然带有黑潮的侵蚀。

她手中拿着的不是平时做饭的锅铲,而是抵御野兽的草叉,那双金色的眼眸亮得惊人。

“父亲!母亲!” 白厄一眼就看到了父母惨状,尤其是父亲那失去的左眼,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别过来!白厄!” 希洛尼摩斯头也不回地暴喝道,声音因为伤痛和疲惫而沙哑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待在后面!”

他一斧子劈开一只试图靠近的、形如阴影猎犬的造物,粘稠的黑色液体溅在他残破的脸上,他却恍若未觉。

奥妲塔也看到了孩子们,她金色的眼眸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担忧和急切,但她甚至无法分神说一句话,只能拼命刺击那些潜入的黑潮造物,抵挡着无孔不入的黑暗侵蚀。

就在这时,几只更加敏捷、形如瘦长鬼影的造物突破了希洛尼摩斯的斧影,直扑后方防线脆弱的村民!

“小心!” 昔涟强忍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再次举起法杖,光辉闪烁,试图延缓那些怪物的速度,但她脸色一白,法杖上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已无力再次发动强力的时间停滞。

米恰尔眼神一凛,他猛地将手中那截沾染了莉维娅她们化身的黑色污迹的木桩掷出,精准地砸中了一只怪物的头部,将其打得一个趔趄。

白厄此时也不再犹豫,手起剑落,斩杀了几个重心不稳邪恶的黑潮造物。

“就这样,稳住战线!”米恰尔冲着身边的人大吼,他感觉如果大家齐心协力的话,一定可以冲出黑潮。

但下一秒,他呆住了。

米恰尔看向黑潮深处,瞬间,恐惧吞没了他。

一个模糊的黑影渐渐显露出轮廓。

当盗火行者从黑潮中显形的瞬间,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副冰冷的面具。

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连指尖的颤抖都变得缓慢,耳边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他想喊,想逃,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逼近,连骨髓里都在叫嚣着“不可抗衡”的绝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米恰尔在心中大吼,一切都错了,他错的离谱!

这里根本不是翁法罗斯一切的起点……一开始便存在的昔涟,让他放松了警惕,让他误以为这次没有盗火行者的阻扰。

但是,他错了,看着黑潮里那个令他熟悉的身影。

毫无疑问,那就是「未能到达黎明者」————卡厄斯兰那。

…………

这一刻,米恰尔甚至想放下手中的长棍,直接跳入黑潮。

太绝望了,他看不到一点希望。

“小米,你还好吗?”一旁的昔涟明显注意到了米恰尔的不对劲,尽管她也脸色苍白,但仍然跑到米恰尔身边询问他的情况。

“我……”米恰尔嘶哑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美少女,你马上就要死了啊,他是来杀你的……

“别怕!我也在这里。”白厄也走了过来,举起剑将米恰尔和昔涟护在身后。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注意到那个漆黑如鬼魂般的身影了。

“孩子们,你们快走吧!”希洛尼摩斯嗓音低沉,对着白厄三人喊道。

“不!我要和父亲一起战斗!”白厄立刻回复道。

“快走!他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敌人!”希洛尼摩斯怒喝道,他使了一个眼神,白厄身后的一个青年男子猛然击向白厄的后颈。

后者应声而倒。

“希洛叔叔?”米恰尔这时也吃惊道。

“没有时间了,与其所有人都死在这里,不如留下火种与希望,将你们送往明天。”

“白厄太倔了,不打晕他,他是不会走的。米恰尔,叔叔求你一件事,带着白厄,离开这里吧。”希洛尼摩斯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没错,白厄那孩子,就麻烦你们两个照顾了。”奥妲塔也轻声说道。

“别犹豫了!快走!”希洛尼摩斯又击退了一个黑潮造物,对着还站在原地的米恰尔大吼。

米恰尔没再说话,他双目泛红,之前由盗火行者引起的恐惧已经消退了大半,他背起白厄,跟随昔涟,一起朝着大人们用生命为他们开辟的道路上奔去。

————————

在希洛尼摩斯和奥妲塔两人看到米恰尔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后。

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一旁能站立的成年人也寥寥无几了。

黑潮翻涌,吞没了幸存者。

盗火行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希洛尼摩斯和奥妲塔的身前。

他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尽管他戴着面具,但仍然能察觉,他在注视着他们。

黑潮造物将希洛尼摩斯和奥妲塔包围起来,但似乎是惧怕盗火行者,并未发起进攻。

这时,奥妲塔露出微笑,拖着受伤的身躯,缓缓走到了盗火行者的面前。

阴冷寂灭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但她并未恐惧。

她不顾一切地又向前一步,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冷的阴影,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触摸那张她无数次在梦中描绘、此刻却陌生而可怕的脸庞。

她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笃定和温柔:

“不会有错的……这灵魂的光……纵使你轮回千次,化身恶魔,沉沦永夜……”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穿透一切虚妄的力量,一字一句,敲打在死寂的空气中:

“哪有父母……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

“你也走了很远的路吧。”

盗火行者缓缓抬起剑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周身那冰冷的寂静火焰,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阴影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是啊,我说怎么有股熟悉感,原来是淘气的小子长大了啊。”希洛尼摩斯走到了妻子身边,与其相拥。

“对……不起。”卡厄斯兰那的嗓音如同地狱呼啸的恶风,冰冷、恐怖。

剑光,带着命运的嘲弄与极致的悲哀,闪过。

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利刃割裂血肉的、轻微而残忍的声响。

奥妲塔和希洛尼摩斯的身体软软倒下,他们最后的目光,依旧凝视着盗火行者的方向。

奥妲塔金色的眼眸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不舍与……怜悯。

希洛尼摩斯用独眼最后看了一眼儿子,那眼神复杂难言,最终也归于沉寂。

“活下去,不要向祂低头。”

这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后的叮嘱。

————————

哪有父母会不认得自己的孩子。

而孩子,却只能在命运的捉弄下,以最绝望的方式,与父母“相认”。

哀丽秘榭的风,带着黑潮的腐朽与血腥,吹过这人间至惨的修罗场,呜咽着,如同挽歌。

盗火行者站在地上许久,黑潮避开了希洛尼摩斯和奥妲塔尚有余温的尸体,腥风吹来大片腐败的麦草,覆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轮回……不会……停止。”

最终,盗火行者身形闪烁,朝着米恰尔等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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